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我爹是权臣 作者:金阁 文案 祁鸿雪一朝穿越成位高权重(下场凄惨)的燕朝首辅祁松之女。 平常画风是这样的—— 抱祁首辅大腿:“爹啊,你不可以羞辱他,他身为锦衣卫最高指挥使,此番怀恨在心,将来会联合大奸臣搞死你的。 帮他把丢的帽子拾起来:“爹,皇上赏的道冠帽,不能丢啊。他知道了你会失宠被搞死的。” 祁首辅一人端坐正堂喝茶,她哭喊道:“爹,你不能太清高了,一个党羽都没有。将来皇上厌弃了你,大奸臣想搞死你好容易的。” 无意中获得几朵别具特色的桃花,还被命运之神给掐蔫了,她只得专心在救爹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对不起大家,烂尾了。实在是写不下去了。现在三次元的环境很浮躁,安静思考的环境不多,我有很多深度思想想表达,但是就是出不来。 (*)我想静静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鸿雪 ┃ 配角:祁老爹 ┃ 其它:女主他爹很重要 ================== ☆、夜半哭声   夜,北京时间1点25。   躺在床上睡觉的祁鸿雪,耳边清晰无比的听到哽咽的抽泣声,隐忍又悲凄。   “来了,又来了。还让人睡不睡觉了!”几天以来积压的烦躁一瞬间在心中爆开。迫使祁鸿雪强睁开困乏的双眼皮,一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打开床头的台灯。   在朦胧的视线中,瓷白的地板上凭空多了一个女人,一个白衣白裙,长发掩面的女人。   “啊---”祁鸿雪的烦躁和睡意已经完全被驱走了,恐惧重新占领了她的神经。   她哆嗦着拽起白色太空被,自家果然出鬼了!在上下牙齿打颤中说:“你不要胡来……我……我可是请了左慈大师第32代传人白眉真人,在家里撒了符水,布了法阵……还向他求了道珠。”   左慈是东汉末年人士,晓房中术,懂占星术。就是戏耍了曹操的那位“妖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一个学历史专业的,才不会相信这些糊弄人的把戏。   “对对……我有道珠。”祁鸿雪说着将脖中的用红绳系起的圆珠露出,摸起来温润光滑,还带着体温。   那白衣女子本是蹲坐地上,双手抱膝,长发掩面,隐忍啜泣。她忽的抬起头,臻首娥眉,延颈秀项,面色略苍白,眉间愁雾拢锁,眸中滢光点点。此时整个人如梨花带雨,雾罩白莲。   这个女鬼可真美,祁鸿雪一时呆愣,竟忘了心中惊恐。现在可不缺美女,君不见整容医院门前队伍长如河。进前路人,出后美人,就是脸的辨识度不高。   这个女孩子,额,不,是女鬼不仅貌美如花,还清丽绝伦,气质脱俗,就是有点冷森森的感觉。一向自视甚高的祁鸿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容貌气质输她一筹。   “奴祁氏惊扰了小姐,万望小姐恕罪。”她清音柔美,字字婉转,声声似莺啼入耳。   声音好听,但不是吴侬软语,应该是北方人。她又自称奴,称呼自己为“小姐”,再结合身上穿的白色宽袖短褙子和绫罗长裙,应该是燕、卫朝代的人。嗯,答案就是……   忽然,她想起自己的处境,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她还忍不住犯了“上课病”。课堂和考试的时候老师会出这种类型的判断题,好让他们抽丝剥茧,利于了解历史真相。没想到祁鸿雪却做上了瘾。   不过刚才的走神冲散了她不少恐惧。   “那个……就是,你不会害人吧?”祁鸿雪望着那地上女子秀婉的脸庞说。她虽然一直恐惧,但是见到女鬼的脸和眉眼后,内心深处有竟然有种她不会伤害自己的感觉。   白衣女子摇摇头,说:“奴未出阁时,父亲也时常教导奴知书明理。何况奴弱不禁风就是有歹心也谋划不成。”   祁鸿雪看到她在说父亲时,眼中闪光幸福的醉色,之后便是痛苦和泪光蔓延。看她神色,她的痛苦肯定与父亲有关了,不知为何自己也升起了感同身受的悲凉。   祁鸿雪问:“这几天晚上在我床头哭泣的人是你?”   自从一星期前,祁鸿雪每到半夜甚至黎明之前,耳边都有哭泣的声音。根本就睡不安稳,要不是这套公寓是出车祸的父母留下的她早就搬走了。不过要是再解决不了夜半哭声事,她也打算人走楼空了。   那女子苍白的脸色染上了淡淡的霞红,眼中似有愧色,脸上因此添了几分人气和魅色。她说:“奴对小姐深感愧疚。只是奴家破人亡,父亲被问斩,母亲流放,家仆散尽。实在悲痛不已,情不自禁。”   她尚在闺中时,父亲疼爱呵护自己,无忧无虑,又哪受过后来的苦楚和侮辱,想着想着不禁泪如雨注。   遭遇比自己还惨,她实在不忍责怪,恐惧也在此刻消散。因为这个女鬼看起来实在不像女鬼。像一个遭遇巨大不幸,从而家庭破碎,教养良好的贵族少女。   祁鸿雪顺手将床头柜上放的抽纸,抽出几张递给地上的白衣少女。说:“你用它擦擦眼泪吧,不要伤心了。我想你父亲也不忍你如此悲伤过度吧。”都哭一个星期了,直逼孟姜女哭长城,白素贞水淹金山寺。   女子犹豫了下,要接住。毕竟入乡随俗,只是这位小姐住得地方好奇怪,住得房子像四四方方的盒子,屋内的有些摆设看着精巧无比,却奇形怪状,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几页正方形的卫生纸在灯光下薄如蝉翼,看着光滑如白丝。她伸出皓腕去接住,道谢:“谢谢小……”   二人同时惊愣住,因为伸过来的那只纤纤玉手穿过了纸巾,祁鸿雪碰到的是空气,那只玉手在半空中变得透明。阴间之人怎能取阳间之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女子不仅是惊恐还有难以接受。   祁鸿雪心中诧异,我忘了她是鬼就罢了,她自己怎么忘了?   “请问小姐现在是今夕何夕?”女子强做镇静问道。   祁鸿雪看穿越小说或者影视时,会看到或者听到这种问话。只是很少是古人发问,一般都是穿越的现代人会敏锐地意识到世变时移。一个养在深闺的古代女子能认识到,还是很让人意外的。   祁鸿雪说了能让她好理解的话:“如果你是燕朝人的话,现在是四百多年后,我们这个国家被称为华夏。”   那女子神色恍惚,身子似乎要摇坠,她似在自语又似说给别人听:“改朝换代了吗?怪不得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会千秋万世呢。”   她这个“千秋万世”自是指,燕朝千秋万世。古来今来有多少封建帝王,忠臣志士都如是信着,并为之奋斗终身。但是他们又有多少知道自己以为的千秋万世不过区区百年,甚至几十年?   封建朝代的更迭,是历史的必然和规律。   祁鸿雪有些怜悯地看向这个不知今夕何夕的女子。   她语气急切:“怎么可以!父亲,儿还要给你洗去冤屈,看着李瑞成这个奸臣认罪伏诛!怎么可以……”   李瑞成。祁鸿雪咀嚼这个名字。   她是燕朝永熙年间的人。   李瑞成是历史上有名的贪官奸臣之一。他手段残酷,狡猾善忍,排贤嫉能,树敌无数。她父亲又是其中哪一个?她说过自己姓祁,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不是寻常女子。   她该不会是——   明道帝亲政后任命的第一任首辅祁松之女吧?   祁松是自家老爹崇拜的历史人物,崇拜到将自己名字也跟他女儿取一样。所以她对这个历史人物很“熟悉”。   “祁小姐,你父亲是祁松祁首辅吗?”   那女子稍稍冷静,恢复仪态。点点头说:“奴失礼了,但是奴好生不甘心。奴的父亲一生为君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说着,两行泪水顺下来。   祁鸿雪立马回道:“不不,李瑞成也是死了。”   祁小姐黯淡绝望的眼神里突然闯进了一丝至亮的光芒,犹如一个人举着微弱的火炬行走在黝黑的洞穴里,虽然那光不够明亮不足以照亮整个山洞,但是足以让黑暗中行走的人得到慰藉和安全感。   “在后世传下来的史书中,令尊最后不仅沉冤得雪还名留青史册,流芳百世。李瑞成也得到了应有惩罚。”   “真的……真的吗?”祁小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在美梦里被惊醒。   祁鸿雪微笑并坚定地点点头。   祁小姐的眼里不再是一丝光芒,而是千千万万的光芒闪进她漂亮的眼眸里。她问:“请问好心的小姐,奴的父亲是在什么时候得以沉冤得雪?李宗瑞那个奸臣又是什么时候伏诛认法?”   那千千万万汇聚的光芒由于太过密集已经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在她眼里,在她心里燃烧起来。盯着她的眼看一会儿有种被重重火焰包围的窒息感。   “李瑞成在永熙四十年被明道帝下诏狱,其后抄家。隆启初年,祁大人洗刷冤屈,复官复荫。”祁鸿雪微笑着说。现在的人无法真正的理解过去的痛苦。   短短的两句话,不知承载着多少惊心动魄和红稠鲜血。这个舍弃舒适安稳生活,也要为父报仇的女子,显然无法用平静的心态去接受。   祁小姐抬起头望向她,秀婉而又苍白脸柔柔一笑,上下牙齿轻微打颤:“这是真的吗?”   祁鸿雪勉强微笑点点头,心中升却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直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为她蒙上了一层阴影。她说:“难道真的是帝王皆薄幸吗?父亲一生正直清廉,从不结党拉派,一心为君为民。被罢官时还蒙谢皇恩,还未出京就一杯毒酒就赐下来。怎是一句‘君心难测可解’?事情末了,他也不肯舍下薄颜,恢复父亲清誉。”   祁鸿雪听到她语气中很是不甘,恐怕不是郁结在心这么简单,只好略带轻松地说:“这不,新帝登基就给沉冤得雪了吗?”   祁小姐猛地望向她,眉间黑气隐绕,声音冷清:“这不仅太迟了而且又有什么用?继母在流放途中已有身孕,只是路途奔波,条件艰苦,流掉了。奴父亲绝后了,绝后了!”似发泄地喊完后,一侧脸庞流下生理泪水。   “祁小姐……你冷静点,冷静。”正义终会到来,只是迟来的正义也许会将当事人逼疯。祁鸿雪一阵哆嗦,她即使心中同情也无法控制生理上再次苏醒的恐惧。现在她想起那个“骗子”,不,应该是白眉大师说的话---   “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有了我赐的东西一般鬼怪对你动了邪念也会遭到反噬。她哭上七天怨气散了,自然也就去投胎了。”   “所以,奴不甘心,不甘心!。”祁小姐这回不仅是面上黑气洋溢,白衣白裙上也是黑气一圈圈的缠绕。   她现在想问,真人要是怨气没散反而加重了怎么办?嘤嘤……   祁鸿雪趁祁小姐沉浸怨念世界不可自拔的空,颤颤巍巍摸寻到被子里的手机,给白眉发去求救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人喜欢这篇文。 ☆、执念   还好现在的大师什么的都流行玩微信和上网冲浪了,所以有手机,要不然真心痛苦。   祁鸿雪低头用拿被子遮掩一看,还没回啊,真人你不回,我觉得今晚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在祁鸿雪裹着被子紧握手机,看女鬼身上的黑气不断增多甚至外溢的时候。她家的玻璃窗一声脆响,飞冲进一个人。   “哎呀呀!小姑娘不去投胎,固执地留在人间还怨气加重,这可对你没什么好处。”来者鹤发童颜,面带和蔼,肚子微胖,手持桃木剑,脚踏拖鞋,身穿漏洞的肥大衣裤。   最为醒目的是一双雪白雪白的浓重眉毛,不是白眉真人还是谁?   祁鸿雪现在想过去抱白眉真人的大腿,她已经忘了一个星期前嫌弃白眉头上有虱子,和穿了至少三个月没洗的衣服。不过她不敢出声,她害怕出声引起女鬼的注意,再一不小心把自己灭了。她现在可不敢保证这位看起来恋父情节颇重的小姐姐会不会保持最后的理智,毕竟把她激怒的貌似是自己。   祁小姐看向白眉真人,眼神里有一丝恍惚,眼前闪现一片血泊,血泊上躺了不少人,其中两个女人挨着,都是脸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正是自己和继母祁王氏。她戚戚道:“原来我真的死了。可是我死了的时候觉得是活着的,活着得时候觉得跟死了差不多。可见这生和死没什么区别。”   “无量天尊。不要执迷不悟,自毁前程。你现在方下执念,贫道助你回黄泉路,你身上隐有功德,下世投个好人家还是没问题的。”白眉放下桃木剑,劝慰道。   “谢谢真人,为父报仇不仅是奴活着的目标,还是奴死了后执念。除非奴死,或者亲刃仇人,否则奴决不罢休。”   “小姑娘,你真不能固执己见。你头七马上就要过了,你要是再不去投胎被太阳照到,轻者重伤灵魂,重者神魂湮灭。”他又转头对祁鸿雪说,“祁丫头,我赶来匆忙,又一天都没喝水,你给我倒杯水来。”   “哦哦,是。”祁鸿雪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拿着手机到客厅倒水。   等祁鸿雪兢兢战战地从客厅接完水回来后,白眉大大拉拉坐在她昨天才换洗的床单被褥上,翘起二郎腿。祁鸿雪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她走向白眉道人,说:“真人,我的床坐着舒服吗?”   白眉道人两肩一怂,回头看是祁鸿雪,说:“吓死我了,你这个小丫头。”在接水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祁丫头,我算出这个女鬼与你颇有渊源。化解她的怨气好像和你有关。”   本来要滴白眉裤裆几滴水的祁鸿雪听到这话有些懵,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正在这时,一声悠长的鸡鸣响起仿佛要响彻云霄,传达到人灵魂的深处,这大公鸡是祁鸿雪邻居家的老太太死活要养得“宠物”。   白眉道人皱眉,说:“不好,天快亮了。”   地板上的祁小姐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慌乱。   “小姑娘,你还不去黄泉。”白眉道人说。   “对啊,祁小姐就算你不走,也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呀。”祁鸿雪看着被破了一个大洞的玻璃,天亮了,阳光肯定会照射进来的。   然后一向嘻嘻哈哈不正经的白眉竟然瞪了她一眼,虽然他吹胡子瞪眼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有点像小孩,但是她还是有点怕。祁鸿雪弱弱地问:“我说错了什么吗?”小说影视剧里不都是是这样设定的嘛,鬼魂见光死,避过光则可以暂时存活。   祁小姐对祁鸿雪微微一笑,说:“谢谢小姐提醒。”   “罢了,罢了。丫头看来这女鬼和你渊源甚深,你必须得踏这趟水了。”只见白眉将两指伸进水杯中,引出一颗圆润的水珠直冲向祁小姐,一面口中念咒,“无量天尊。上善若水,网!”   祁鸿雪惊讶张开了嘴巴了,这比电视剧里的特效还真实,不,这就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她23岁的人生里。祁小姐整个人都被这颗水珠拢在里面飘在了半空中。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黄泉彼岸,现!”一个拱形的黑色石桥出现在众人面前,桥的两边开满了大朵大朵红色的花,她们在桥边摇曳生姿,为这阴森的黄泉路增添了几分魅色。   “不,真人。奴不要投胎,奴宁愿做孤魂野鬼,也要手刃仇人。”祁小姐在水珠里手脚并用踢打水珠。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百年光阴他们早已投胎重新做人不知几回了。一切恩恩怨怨就此消散吧。你无意穿梭了轮回的缝隙,能知后世,已算上天的好生之德。”   “不管,就算是李瑞成投胎做人,也定不是什么好人。奴要杀了他的转世!”   “真人,不好了,太阳升起来了。”祁鸿雪着急地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那片破碎的窗户,可是阳光是不仅能穿透没有遮挡物的,也能穿透有玻璃挡住的。   “啊!啊……好疼……父亲……”   听到祁小姐的惨叫,祁鸿雪感觉到眼角有滴泪往下流,她以前每次遇到困难和痛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父亲。她慌忙去扯开两边的窗帘。因为这几床头天天有哭声,她因为心中恐惧,又听说鬼怪都害怕阳光,所以两边的窗帘都没有拉拢,现在心中悔极了。   祁小姐苍白又精致的脸庞汇聚了一颗粘稠鲜红的血珠,阳光带来的吞噬着她仅剩的灵魂。已无身、无父、无母、无夫、无子,她只剩下用执念和仇怨铸就的灵魂。   白眉道人一声长叹:“魔障啊。”他将手水杯中水全部倾倒向玻璃窗户,低沉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祁鸿雪只觉得连同大片大片的水花袭来的,还有一阵刺眼的白光。她听到---   “去吧,去吧,汝之愿自有解。”   最后几乎是振聋发聩---   “吾以此身道果为证。”   白眉真人这是要以一身修为保证化解祁小姐的执念,让她踏黄泉投胎吗?祁鸿雪在昏过去前心中想道。   “小姐您可算醒了。再不醒,主母就要将奴婢发配卖了。嘤嘤……”   “小姐才刚醒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快点给小姐倒茶。”   “对对,给小姐润喉。”   “茯苓你笨手笨脚的,还是去给夫人禀报小姐醒一事。我们三个伺候小姐好了。”   “哦,知道了丁香姐姐。”   接着又是一阵匆忙。   祁鸿雪伸手遮住从六格棂的雕花窗照进的细碎阳光,这双手白皙柔嫩,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纤秾适中,没用半点手茧。   不对,她长年握笔写作业,至少拇指指腹是有茧子的。她猛地起身,这不是她的手!白眉真人和祁小姐呢?   这一起身,祁鸿雪就觉一阵头晕眼花,眼前金星几颗转不停。   “小姐,您落水刚醒,身子虚弱,不要着急起身。”说话的女孩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乌发秀容,穿着浅紫色的比甲和白色的底裙底衫,楚楚美丽。她手捧瓷盏,对身旁两个年纪较小的女孩以眼神示意。   其中一个面容稚嫩,平静的眼神中透露着几分喜悦,系着红丝带的女孩,赶忙扶祁鸿雪重新躺下。另一个眉眼虽未完全张开却已有几分秾艳的女孩,拿来靠枕垫在祁鸿雪的肩下。   清香温度适宜的茶水滑入祁鸿雪的喉咙,舒适了的感觉才让她知道自己的喉咙是如此的艰涩干渴。“还……要。”   “小姐,慢点。看到您这样,奴奴心里真难受。”为她喂茶的姑娘,眼里已经闪过点点泪光。   一伙急匆匆的脚步赶来。为首的女子约二十多岁,头插珠翠步摇,戴假髻,脖戴金项璎珞,手戴银川,穿着秋香锦缎地彩绣花鸟纹褙子,缠枝绕蝶戏牡丹紫罗群。虽然看着穿金戴银,富贵无比,却不显俗气,因为那女子眉间自有一种雍容气派,非久富贵不能堆砌。她上前做到床边,脸上泪水已是横流。   “姐儿,当知道你落水了七日未醒,我心里都吓坏了。幸好遇到那道长,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芬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纤纤皓腕,呜呜哭起来。   她脸上的铅粉蹭蹭往下掉。祁鸿雪盯着她的上衣外套良久,刚才一摸,触之如水般光滑,兼之远观美轮美奂,近观每笔绣迹精美繁复。非现代流线生产远观美丽的古衣可比,就算是现代的巨匠大师想做到这个程度也不是易事。这件褙子教授带他们去首都博物馆曾见过,是国家一级文物。祁鸿雪觉得眼前又金星冒不停了。   “不好,夫人,小姐又昏过去了。”   “什么?快请大夫。”   李大夫背着药箱颤颤巍巍而来,他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医。拱手道:“小人家中有急事,故来晚了。望夫人见谅。”   “李大夫,无碍,此乃人之常情。只是快与我家姐儿,看看吧。”   因其李大夫德高望重的名声和祁家主母王芬心急如焚,便要求李大夫亲手把脉了。   过了一会,老大夫捋捋白花花的胡子,说:“小姐无大碍。应是刚刚转醒,身体过于虚弱,所以又昏过去了。我开几副养气补血的方子,改善□□弱气虚。日后兼之食疗好生调养便没有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我一起玩 ☆、贵族小姐的丫鬟   “小姐还未醒吗?”   祁鸿雪在朦胧中听到一个沉稳又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实在是越睡越想睡,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被胶水粘在一起,她就算想睁开也是有心无力。她又听到---   “禀老爷,小姐中途醒来过一次。李大夫前来诊脉说小姐已经好转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又昏睡过去了,按时喂药调养就无大碍了。”   “那便好。”问话的男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爷,通政使司的孙大人来了。”   “小姐若是再醒了,你直接向我通报。”然后是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咚!”祁鸿雪胡乱挑了一根琴弦,其音有下沉感而且韵味悠长。“听声音应该是把好琴吧,而且琴弦好像是蚕丝哎。”她又抱起琴身摩挲嘀咕,“是梧桐为面,梓木为底的?”她这样想是因为古时候琴大多如此材料所造。   便听一个活泼清脆的声音道:“我听丁香姐姐说是以上好的杉木为面呢。”   祁鸿雪将琴放下转身,来人正是这原身的四个贴身丫鬟之一的茯苓。她和原身同岁,正值豆蔻年华,穿着青葱的宽袖短褙子和深绿色的浅花罗裙,素色丝带束着双环髻,面容白皙娇俏,眉间灵韵十足。   “我是想再买把梧桐面的琴。”祁鸿雪企图掩饰刚才犯得“错误”,真的祁鸿雪又怎么记不住自己的琴是什么材料的呢?   经过这几日默默观察和暗中试探,她已经确定自己是真穿越了,还穿成了祁小姐十三四岁的时候。她不禁默默在心里再次针扎白眉道人,你渡鬼就渡呗,怎么把她搞人家身体里去了。但木已成舟,她只好捏着鼻子暂时认命。周围的人又不是没智商,她可不敢撞马车跳水滚楼梯,死去没回到现代先不说,没死成更是尴尬,万一人家古人把自己当成癔症或者鬼上身,她就得从火架子上被烧死,了此青春芳华。   茯苓高兴地贴过来,说:“小姐,我们又能出去玩了?”祁鸿雪微微一笑,坐上榉木圈椅,抽出花梨大理石书案上的木质圆筒内的一副卷画,慢慢展开。茯苓这小姑娘,年龄和智商成正比,是真的单纯可爱,若是丁香在此,怕是要多个……   “你又要撺掇小姐去哪儿,此次小姐落入水中教训还不够吗”紫檀架的山水屏风已现翻飞的裙角,正是梳着堕马髻的丁香。另两个丫鬟凌霄、芙娆也穿过屏风赶来。   “就是,小心你又要夜不能寐,饭不能就,整日夜祈求老天。”接话的是芙娆,她一袭水红色的牙衫罗裙,翠色结花宫绦系腰,明明是红配绿极有可能俗不可耐,她偏偏穿出了清媚可人。清韵灵秀应该和她年纪尚幼,眉眼未完全张开有关。   这几个丫鬟中也只有丁香五官张开了,甚至她的做事风格让祁鸿雪时常忘了她还只有十五六岁,以为是个成年人。   “小姐,您盯着人家,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芙娆眨眨眼,水色醉人,若她是个男子,不知是多少世造得福气才能得这个几各有千秋的丫鬟环身,不过她是个女的。“你今天穿得衣服很漂亮。”祁鸿雪说道,接着又低头欣赏画卷。   “真的吗?我可是配了很久,小姐身体安健我的心情也自然好了,才有了心思配衣服。”   “小姐这画在奴婢看来画得可真是好,我觉得比那什么‘酒狂画手’还要高明。”芙娆探过头来,亲昵地依偎祁鸿雪肩说道。芙娆这动作做的亲切自然,无半点不适,看来是常有的事。这祁小姐不仅琴棋书画精湛,而且为人亲和温柔。   丁香出言训道:“芙娆,不可无礼。”这训斥不是特指芙娆的动作不妥,而是指责她的话语不妥,若是这番闺房之话传到外面,祁鸿雪少不了恃才傲物的名声。婢女都是如此自傲可想而知主人是何等品性。   “无碍的。芙娆你太小还不懂事,不过我的画距顾画手境界相差甚远,不许胡言乱语。”   这应该是祁小姐在三月份时画的,画的是自己院前景象:晨风初阳,阶柳庭花。几棵梨花树尤为显眼,千朵万朵竞相开放,用墨笔勾勒的梨花更显得雪白一片。梨树的秋千上坐着一个纤细温雅的未及笄少女,她周围环绕着四个气质姿态不一的婢女。秋千上的穿鹅黄色绸衫的贵族少女尤为传神,含笑的神态既像春日里的一抹韶光又像高山尖峰的白雪,豆蔻青春与清澈矜贵相结合,说句惟妙惟肖也不为过。   芙娆说得“酒狂画手”是在历史画坛上也占有一席之地的顾翰,他在日后被称为“酒狂画圣”,可想而知他日后的进步和成就。   顾翰是京都贵勋之后,从小生在繁华富贵之家、钟鸣鼎食之族,却厌恶经济仕途,被父亲逼着考过秀才后便再不肯参加科举了。此后流连青楼楚馆,大山名胜间以取其材作画。被其父骂为“不肖子”。   甚至因其行为明明一个丰神俊朗的人满京名门闺秀无一人嫁之。几次被拒求婚后他也混不在意,说自己以美景为娇妻,妙画为子就是。然后果真为后世留下了大量栩栩如生的美丽画作。在历史上被传为美谈。   根据茯苓和芙娆二人的打趣对话,祁鸿雪才知道现在正是顾翰不肯参加乡试也不肯去国子监上学,被其父卫国公骂作“不肖子”时。   他以前在京都之中就有放浪不羁,千杯不倒和眠花宿柳的花名了,但时人对此方面很是宽容甚至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所以对他也无甚影响。现下却不同了,本来在古代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不仅有贵且富的家世作为背景还有上天赋予的才华竟然不去考试为官,简直有违世俗伦理,不可理喻。   古代可没有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上学考公务员不是唯一的出路”这种概念,就算你那行做得再好也比上读书。顾翰现在被京中贵族女子和可能成为岳丈们的大人嫌弃了。   这里毕竟不是曹雪芹的红楼,正经大家族的女孩都不喜不务正业没有志气的公子哥做夫君吧。   但现实有时又比传奇还传奇。谁能想经年后,圣人后人,千百年历史大族的孔家嫡女抛弃高贵高傲,南下寻他表白心迹。万般起始不过是他为她画了一幅美人图。那一幅幅精致美丽的仕女图一出,暗地中不知有多少少女心沦陷。女人真是复杂的生物,在理性和感□□织的时候常常做出惊世举动。   “小姐画自己画得最妙,不过小姐本身就是最美的。”茯苓也不甘落后地凑到祁鸿雪的另一边。   祁鸿雪点点,笑着说:“嗯,中间这个画得最妙。”祁小姐的画技真不是盖得,虽然比不上天才画手,但是对于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很了不得了。不过她当时在首都博物馆看到的是顾翰巅峰状态画得那几幅,要是现在顾翰的水平和祁小姐比,也不知能不能比上。   祁鸿雪抚摸了下画中一笑如春光流泻的贵族少女,白眉那个老头说得“颇有渊源”到底是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几近与空气融为一体的凌霄在祁鸿雪说完这句话后,仿佛受到震撼般抬头望了祁鸿雪一眼,随后又赶快低头。   丁香莲步轻移走上前来,说:“小姐,您身体刚转醒没多久,我们陪您去花园里走走,疏通下全身血脉。管家说明天老爷沐休,肯定要来看望您的。”   祁鸿雪心里咯噔一下,祁小姐的老爹祁老爷也就是祁修,燕朝赫赫有名的祁首辅,日后被李瑞成害死的那一个。她是给身边的丫鬟以日以夜继照顾她太累为由,给她们放假,得出一点自由空间搜出了原主的札记,用历史专业出身的功底和连蒙带猜,才真正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是在提醒什么吗?该去拜望“父亲大人”了?她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丁香,原本绝望到极点才无忧无怖,心大起来,这就破灭了。要是祁老爹识破了她的身份怎么办?她的命运真要和中世纪的女巫一样吗?被人架到火架上烧死。   丁香温柔一笑,说:“小姐肯定是想老爷。您不知道在您昏睡的时候,老爷就来看过您好几次,就是都没赶上您醒来那次。这回可以好好与您享受下天伦之乐了。”   “对啊,老爷这几年每这个时候就特别忙,桃花汛安稳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大汛。这黄河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治好呀?”茯苓歪着脑袋说。   丁香看着眉间略有愁苦的祁鸿雪,喜色稍敛,道:“茯苓慎言。”继而又道:“奴婢认为以老爷的才能……”   祁鸿雪一笑,打断说:“爹爹能抽出时间来看我,应该是喜事,何必烦那些有的没的。”说完祁鸿雪愣了一下,一声“爹爹”自己说得可真顺口,而众丫鬟也没起疑,一副自然如此的样子。她又稳了稳狂跳的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存稿,喜欢的话作者君会更下去。 ☆、治水不易   ?“桃花汛多好听得名字啊!”祁鸿雪摘了蹲身摘了一朵花园小径边的粉白海棠。黄河每年有两次汛期。第一次小汛是春季的3-4月,来水主要是上游的冰雪融水,为期短,因3、4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故又称桃花汛;第二次大汛是从夏季的6月份开始,来水主要是上游的暴雨,持续3-4月。   茯苓接话说:“是啊,不仅好听还轻松。那大汛可怕死了,听说去年鲁地河汛差点无法控制,就要造成水患。幸而最后上天降福在水过二尺多高的时候止住了,否则得淹到人。”   芙娆嘟着说:“哎呦,你什么都知道。”茯苓因为是贫家女出身对当下时务惨事都尤为热注一二分。只有凌霄依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老实地站在那里。   丁香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祁鸿雪的手。祁鸿雪原想抽手,她还是不太适应奴役别人的贵族生活啊,但想起方才在屋里的时候打断丁香的说话,现在不能再让人家没脸了。   她起身说:“你们可知现今黄河水患为何如此严重吗?”虽说古代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现下许多高官贵勋家的女孩不仅读女戒还读诗书的,为的体现娘家的涵养和清贵。祁小姐在闺中更是翘楚,后世还有流传她的几首诗词,读起来颇为雅致巧妙。所以她为这个问题也不算超出原主的能力范围。   这回没人说话了。这几个丫鬟虽然在祁府生活条件优渥,但是主人家没有为她们制定读书明理这样的目标,所以只是粗通文墨。   只有丁香踌躇了下,她有些拿不准小姐的意思,说:“奴婢听说……与前朝东京留守江充有关。”唯这丁香和其她略懂些文墨诗画的丫鬟不同,只要有机会识字读书她就努力万分,这些年下来不仅也有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礼节道理比其她几人更是透彻几分,祁小姐也自是待她不同,每回伴读磨墨总是让她作。   祁鸿雪微笑道:“丁香,你继续说。”   “奴婢只记得这点了。”丁香道。   “知道这点就很了不起。我也是昨日查了书籍资料才记起的,丁香却一直记得。丁香没事也可以阅阅我房间里那些书。”   丁香面上虽然不显,眼里却涌出有了几分喜悦,心下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在房间被打断话语,她还以为小姐嫌弃自己了。   祁鸿雪继续说道:“前朝东京留守江冰为了抵御金兵南下,开决黄河大堤,想以水为兵阻挡金兵南下。这却导致了黄河在豫州、徽州、齐鲁等地分多支南流,夺淮河入黄海,漫淹了沿线地区,造成了如今的水患。”   看着几个丫鬟恍然大悟的样子,祁鸿雪心里有点发虚,她是学到关于燕朝课题时,闲来无事上网了解到的,已经过去挺久了,希望她记得的是正确的。   “那江冰真是做了无用功,还坑惨了咱们。”芙娆抹了抹额上微出的细汗。   是啊,确实为无用功。祁鸿雪心里叹了一口气。金兵最终也没挡成,皇帝老儿连同大臣北上又被匈奴胁迫,南北两地汉族百姓深受奴役和压迫。乱世出英雄也许是每个封建王朝没落的和新王朝的新起的标志,燕太祖在颍州揭竿而起,经历十年浴血奋战,驱除外族扫平旧朝,再一次使中国统一,为其子孙后代留下赫赫基业。   “所以自我朝开始就将治理黄河作为重大工程,可惜先皇文和年间的尹大人也没能解决。”祁鸿雪说道。   这下这几个小姑娘都露出惊讶得神色了。祁鸿雪口中的这个尹大人名为尹茂典,曾任庐州知府,为官清廉,为民请命,且亲自平复了不少冤假错案,当时妇孺皆知,后官至礼部侍郎,随着时间推移后其名声越清远留芳。但没想到他竟然出任过河臣。   茯苓沮丧道:“原来尹大人都没有办法啊。”她自小就听过村里老人讲尹茂典的惩恶扬善、智辩外来使臣的故事,没想到原来还有他也办不出的事。   丁香望向小姐,就看到她正含笑的看着自己。面上一羞,她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了。就如她斥责芙娆傲慢不知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连有名的尹大人都未能解决的问题,她竟然想如此自大的说说自家老爷能办到,不留有余地,若被有心人传出去,不也会给老爷带来麻烦吗?   祁鸿雪看到丁香这个表情,就知她已经明白刚才自己用意了。她从祁小姐的札记上知道祁府家眷简单,只有继母王氏和原身两个女主人,没有什么侍妾如夫人的。二人又都是宽和良善之辈,府中勾心斗角自是不多,所以这几个小丫鬟,就算是丁香也没什么大的心机。   春光正好,加之祁鸿雪因着先前的谈话,也少了些担忧之心。她便带着几个丫鬟穿梭在绿树阴阴,春花齐放的后花园,一片欢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祁鸿雪一早就被茯苓活泼的声音喊醒,然后梳妆打扮。一个个丫鬟捧盆、搭巾、捧盂、奉茶……拢拢总总十好几号人。祁小姐还是比较低调的。   菱花镜里的少女梳着垂环髻,如玉的肤色略显苍白,但是明眸似星神色尚好。祁鸿雪轻抚少女的脸颊,这是祁小姐13、4岁时的样子,精致中仿佛又蕴有天地造化之灵气。她那晚见祁小姐时,美虽美却再无无邪纯美之态。   “丁香,打些腮红吧。”   丁香惊“咦”了一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小姐要求上妆呢,小姐尤爱李太白诗词,进而也影响了习性,喜欢“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不喜浓妆艳抹。   “这样去见父亲,他会担心吧。”祁鸿雪指指自己的脸颊。   “是。”丁香找出水粉盒,小心地为小姐抹匀胭脂。虽然祁小姐现在不想抹脂涂粉,但是王氏每个月还是照常给她送胭脂水粉的。   若是祁鸿雪还不能下床,自然是父亲来探望她。但是她现在醒了就要去给长辈请安行礼了。   祁鸿雪捧着一盏清茶,在祁老爷的书房前停了脚,深呼一口气,推门而进。   书房里窗明几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穿着藏青色的圆领长袍,头戴方顶硬壳幞头,面白长须。他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握书卷,眉头微皱。似被推门的声音从沉思里惊醒,他望向门口的方向。   祁鸿雪这回是完全能见到他的相貌,与他对视一眼,心中震惊无比。祁老爷眉眼相貌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古代版的爸爸。她不禁热泪涌上,道:“爸爸。”   祁松被人打扰的不快,在见到气色尚好的女儿时顿时消散。他放下手中的书,用温和的语气说:“吾儿,你身体可好了?”又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个人虽然和她父亲相貌一样,但是气质和言谈举止却有区别。祁鸿雪稳住心神,奉上茶道:“儿许久未见父亲太过激动,方才失礼了。儿近来已经无恙了,特来给父亲请安奉茶。”燕朝时女子自称奴或者儿。她自是不喜欢“奴”这个字,选择了另一个自称。   祁松将手中的书卷合上,接过茶盏。他打开瓷白茶盖,里面的茶芽肥嫩,茶叶造型奇特,苍翠可爱,茶香浓烈。此茶正是六片瓜茶,华夏十大名茶之一。“吾女有心了。”自己的喜好,被下人揣摩到不足为喜,女儿一直记着这才是可喜。   直觉告诉祁鸿雪祁老爹这句夸赞和她递的茶水有关,可是这茶是丁香妹纸准备的。她有些心虚地无意瞥,祁松旁边花梨木书桌上的书卷封面,写着繁体三字---治河策。就在刹那间,她脑海中一些文字,未待她解读,就稍纵即逝。   她耳中传来祁松悠悠的半句话“你自小就喜听书……”,然后戛然而止。这回祁鸿雪在脑海中竟然显现了一副她从未经历过的动图。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窗内是一大一小的读书声。窗外一个少女在月光下悄悄贴门倾听。   此刻的时间和和书房内的一切都像静止了一样。祁鸿雪的内心却在翻滚,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些。可是她的不仅是在脑海里看到了这个画面,而且她甚至涌现了那时心情,那是喜悦和怕被发现的紧张混合在一起的不能忘却的感觉。   在脑海中画面消失的那一刻,她心里剩下凉凉的悲哀。   “雪儿你怎么?”祁松见女儿目露悲戚,红润的脸颊也挡不住脸色在瞬间苍白。心中心疼不已,只恨自己勿提了往事。   “儿没事,只是刚才有些头晕,可能跟儿连躺了好几日夜有关。”祁鸿雪摇摇头,露出微笑安慰座上那个爱女的中年人,内心却复杂无比。   她刚刚是共享了祁小姐的零碎记忆。   因为“颇有渊源”,所以白眉那家伙是打算让自己消除祁小姐的执念,拯救祁松吗?   在那些零碎的画面里,她竟然有种自己就是那个在门外偷听念书的小姑娘。祁鸿雪微微闭眼又飞快睁开,道:“父亲,您在看什么书?”   “贾先生的《治河策》。”祁松抚须道。   她仿佛已看到了漫天黄水裹挟吞天沃日之势而来,好多人在水中挣扎,好多房屋田地被淹没。   也许她就是祁小姐的后世,祁小姐就是她的前世。不论是基于何种原因,后世人恻隐之心,还是现在的身份责任,她觉得她都有必要阻止,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祁鸿雪道:“父亲,我听说鲁地去年的河水上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啦啦 ☆、刘图治水      祁松看向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道:“连吾女这等在这闺阁中之中娇女都知道了。我实在愧对天下百姓。”   他不仅是燕朝首辅,还是工部尚书,管理宫室、山林和水利。这黄河沿岸水患逐渐泛滥,实在是他心头之痛和病。   “父亲莫要自责,这黄河水患乃是前朝之事影响今朝地理民生。我朝历代陛下圣明仁慈,多为此患忧心不已,能臣大师也未解决。父亲,还需缓缓图之。”祁松黯淡的眼神渐渐趋向平和,祁鸿雪因此受到了鼓舞,继续道,“儿听说这归德府平县的林志远大人,颇有治水才干。父亲可向皇上推荐此人。”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厉光望向自己。转眼间祁松脸色大变,厉声道:“此话是何人教你的?”   祁鸿雪心底大呼自己作死了。历史上可是评价这位大人耿直清廉,自己一个闺中小姐就算听闻民间疾苦,又怎么知道地方隐没的才俊能士。   “汝听人蛊惑,我念你年幼便不再追究你之责。退下。”   祁鸿雪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关门而去。祁松果如后世人说的评价,专断独行,自己以现在的身份能得他怜爱却不能干涉他工作。   她又为何要干涉这河工之事?只因这里头不仅牵涉了祁松还与鲁地万万百姓有关。   祁老爹在朝中有一同乡同窗同中进士的朋友,这么多“同”可想而知在大燕这个官场无关系寸步难行的朝代,二人的亲密度。   祁老爹的这位朋友由翰林转了御史,御史官品虽不大,却可以监察百官,逮谁喷谁,喷好了出业绩。此人有一弟名为刘图,才华横溢,品貌不凡,奈何八股文不行,止于举人。御史便将其弟推荐给祁老爹,祁老爹因着两人情谊,又见此人品貌不凡,便让他当了地方同知,来鲁地河工投效。   这回可是赵括爹一死,纸上谈兵任他发挥。这刘图因着自家兄长和祁老爹的名头,抚台是格外器重。刘图也一门心思想出业绩。   一日他拿着就是祁老爹今天看的《治河策》,指着一段给鲁地巡抚及其同僚看:战国时,齐与赵、魏以河为境。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   他认为,战国时两堤相距五十里地没有河患。而今两民埝相距三四里,两岸大堤相距不过二十里,还不如古人一半。对抚台说,不废除民埝,河患不断。   但是夹堤里那些百姓该如何是好,房屋田地财产都在夹堤,让他们迁移岂非易事。最后抚台决定不可因小失大,让官府拨四十万两银子安置百姓就是。但是百姓等到废除民埝后,也未有银两拨下,舍弃房屋田地谁迁出呀。   所以等到大汛时,没有民埝守护,这大堤里的人不仅淹死了,还将田地房舍一并吞没。活下的人真的可以说无半片立锥之地。   之所以祁鸿雪记得这么清楚,是因后续发展对华夏的人口分布和文化融合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学历史的,影响意义什么,是肯定要记得滚瓜烂熟。   当时该官府施粥救助时,却因粮食物物资银钱被自上而下层层剥削,到最后粥里只剩下几粒米和大量的沙子。被逼到绝路的鲁地百姓无路只得造反,为朝廷造成了不少麻烦。祁松也受到了连带责任,自请去鲁地止乱,到鲁地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散尽家财安置百姓,才平定了此次动乱。   最后祁松又向皇上谢罪请辞,皇上当然是免罪挽留为结束。   但中间的波折和无数的人命依旧骇人。这也导致燕朝后期鲁地民生凋零,人口稀疏,不得不迁其他地方的百姓入鲁地。甚至后世上厕所被称为“解手”一词也与此事件相关。传闻在逼迫他地百姓迁入鲁地途中,有不少人企图逃跑,毕竟背井离乡沦落到可以说是成为“穷乡僻壤”地方,谁又愿意?   负责迁移军官为了防止人们逃走,将他们全部用绳子绑住双手。但是人总还是要“三急”的,就算你当官也不能人家解决生理问题吧。解决生理问题就要用到手脱裤子,所以这时就得松绑,解开人家的手吧。这“解手”就衍变成了上厕所的意思。   刘图此人在当时也算才子一枚,可惜却喜夸夸而谈,不懂俗务,不识人间疾苦。祁老爹当时见他的时候,肯定跟诸葛亮赏识马谡相似,把刘图的夸夸其谈和纸上谈兵当成志气高远了。   也是不去跃龙门,谁也不知道你是龙还是虫。但是这分辨的代价也太大了,不仅刘图名声仕途尽毁,许多无辜百姓也财命双陨,祁老爹也没逃掉连累,或者说他也不想逃。   “小姐,您叹什么气呀?”   “我在愁,春天就快过去了,春花也要谢了。”   茯苓依旧笑嘻嘻地说:“春天不过去,春花不凋零,怎么吃梨子桃子呀!”   芙娆转头对茯苓说:“你就知道说吃的,小姐是在说花。俗!”   丁香为祁鸿雪泡上一盏茶,在春光里,她纤纤双手仿佛格外的白皙美丽。那些泡茶的繁复动作渐渐平复了祁鸿雪焦忧的心情。一杯香茶就摆放在祁鸿雪面前。   “可是和老爷的见面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事?”丁香问道。   一小口热茶运过她的喉咙,丁香还真是一个聪慧的姑娘。祁鸿雪放下茶杯,摇摇头,道:“一切都好,可能是我自己问题。无根的烦恼,不知怎么解决的烦恼。”她说完后就觉头有些疲乏,眼前有些模糊。   四个丫鬟赶忙上前簇拥,就连不爱说话的凌霄都问:“小姐怎么了?”   祁鸿雪深知既然老中医都没诊断出这具身体有什么大病,那应该是祁小姐的身子太过娇弱了,这次还落水了。真不知祁小姐是怎么陪流放岭南的继母赴路的。现在得想个办法增强体质。   她摆摆手道:“我无事。就是总感觉体虚气短。也不知该如何调养好。”   这几个丫鬟一听才放下心来。芙娆突然眼前一亮,道:“小姐小时也让窈娘教授过舞蹈,再请她来教小姐舞如何。这不仅不出格,还能增强小姐的体质。”   祁鸿雪心中一喜,现代的父母未去世前,她也是一直学中国古典舞的,重拾起也算缘分。古代有些女子不仅学琴棋书画还学舞,为的是愉悦夫君,她为增强体质。   “甚好。”祁鸿雪又道,“芙娆还是满聪慧的。晚上我让厨房做芙蓉糕给你吃。”   几个丫鬟看着芙娆得意的样子也都笑了。   几人都未担心这个祁鸿雪的继母王氏,祁府的女主人会不同意。   根据祁小姐的札记,祁鸿雪才知道为何她舍弃丈夫儿子陪继母流放岭南,不仅仅是继母身怀祁老爹最后一缕香火,还因王氏对她一直很好。她醒来这几日,她几乎每日都来看自己一会,还免了自己请安。   王氏出身徽商家族,为祁松的政治生涯提供了很多财力方面的支持。这也是祁松虽然在平定鲁难时,散尽家财,但之后一家生活仍然无忧的原因。   王氏虽然不识字,却为人正直豪阔,富有经商理财头脑。对祁小姐好的没话说,每月珠钗锦缎不断,就算祁小姐不化妆,但是胭脂水粉也是时时更新。这也许是她七年未生下一子一女,却依旧是祁府主母的原因吧。   请舞娘教自己舞蹈这点小事,她是绝不会反对的。   这样祁小姐在未抄家之前,过得跟自己以前一样幸福。父亲慈爱和严厉并存,继母真心相待。怪不得她在娘家支离破碎后变得偏执抑郁。   几日后一晚,祁鸿雪再次想到祁小姐的命运,不禁叹了口气。几个丫鬟为她铺好锦被,拉开罗纱床帐,见她叹气。她这三日一叹,都快把自己叹成林妹妹了。   丁香说:“小姐莫愁,这窈娘虽然不知音讯。但是夫人不是说这几日给您再寻一个合适的舞娘嘛?所以不必担心。”   其余的丫鬟也附和说“是”。   这窈娘是梨花乐坊屈指一首的舞者。她原先也是个大家闺秀,可惜父亲在官场被人舍弃做了替罪羊,全家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她也成为了一名官奴,幸而负责梨花坊的女官怜她身世,惜她舞技,对她多有照拂,甚至隐隐把她当做接班人培养。   只是不知为何窈娘在三年前便在梨花坊消失了。现今,凭着王氏的财利和祁府的地位都未曾找到她。   因为丫鬟们提到窈娘一事,祁鸿雪好奇也便没了睡意,披起绸缎外衣,坐在床边听她们说。   “怎么会找不到呢。窈娘明明还说等我长大后,让我去找她玩。”茯苓失落地说。   “我觉得是有贵人看上窈娘,消了她的贱籍,将她金屋藏娇去了。”芙娆忍不住笑着说,眼里透出几分遐想。   “别在小姐跟前胡说。小姐要睡了。”丁香冷着脸说。   祁鸿雪拉着丁香的手说:“不碍事的,我睡不着听她们说说也是极好的。再说窈娘曾教过我舞蹈,认真说起来也是我师父。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就算说得都不是真的,也让我心里有几分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刘图治水参考了《老残游记》   ☆、太子殿下      几个丫鬟搬来绣墩,矮桌上摆放好泥枣山药糕、梨花糕、玫瑰砂糖糕等点心和泡好的一壶碧螺春。   五人就坐,祁鸿雪望着着一堆甜食,心想晚上吃会不会蛀牙。她很害怕这里特制的刷牙水不管用啊。“要是有瓜子就好了。”说完后她才发现几人都在看她。   “小姐,喜欢吃西夷人的瓜子?”茯苓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这回轮到祁鸿雪懵逼了,她说:“现在……有瓜子吗?”她明明记得瓜子是卫朝时期的百姓才可以吃到的呀。   “就算小姐想吃,现在也吃不到哎。得秋冬季节才能吃到。上年陛下赏了咱们老爷几斤瓜子,不知今年还赏否?”芙娆埝起一块玫瑰砂糖糕,道“小姐,奴觉得这个特别好吃,您就吃它忘了瓜子罢。”   怪不得在说瓜子在卫朝时才广泛种植和抄卖,原来在它的前朝燕朝时期,是皇室贡品,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吃到,自然轮不到平民百姓。如果一直从这里生活下去,等到死都不等不到全民一起嗑瓜子。   丁香为祁鸿雪的茶杯斟上一杯茶,低语了句:“配着清茶更好吃。”   祁鸿雪道:“你们这是在笑我吗?”   几人捂嘴一笑,连道:“不敢。”凌霄都弯了眉眼。   祁鸿雪暗叹,古人笑点低。   芙娆道:“不过窈娘曾经给过我一包瓜子呢,但是那时我小不知道那叫什么。”茯苓的话说完后,周围的空气凝滞了。西夷人的贡品岂是是区区一个官奴能吃到的。这可是有事例证明窈娘是攀附虚荣的女人,剩下的几个丫鬟都不愿意相信那个人是那个样子。毕竟小时在她们面前,窈娘一直是清冷美丽,洁身自好的形象。若是在那时她就攀附上权贵,不就是个虚伪,心机深沉的女人?   茯苓打破局面道:“窈娘性子高傲自爱。自她开始跟随梨花坊上台献舞,就有达官贵人爱慕殷勤,但是她从未与他们纠缠过。她说过绝不做笼中金丝雀。芙娆你不要捏造事情,老污蔑窈娘!”   茯苓的话越说到最后,越有剑拔弩张的味道,整个局面不再冷凝却成热战了。   “呵。”芙娆似是冷笑一声,挑眉道,“那为什么那段时间她整日往宫中献舞,以前不大多是装病以示清高吗?这是不是‘捏造’,你私下心里明白吧。”   原本准备训斥茯苓、芙娆二人,控制局面的丁香只得收手。因为祁鸿雪好奇地问:“那在窈娘消失的前的日子,她曾去皇宫献舞?”   芙娆收起挑衅的眉峰,又变为温柔妩媚,道:“嗯,小姐。那段时间窈娘隔三差五就要去趟皇宫,勤着呢,要不最后怎么停了您的授习。”   茯苓立马反驳:“皇命不可为,就算是当官的大人们也得遵守。更何况你也看到了,窈娘又有了什么好造化,人都找不到了。”   “窈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凌霄说了一句,她看到大家都望向自己,便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哼!娆儿才不管她是什么人呢,只要不给小姐惹祸端就好。”芙娆轻轻拽了下祁鸿雪的衣袖,似怨非怨地瞥了眼自家小姐。   “小姐。”茯苓也不甘示弱在灯下睁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   祁鸿雪小身板一震,心里微微有些发虚。额,好像坐拥三妻四妾的感觉。她道:“咳咳。我觉得芙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这样不太好,我们都待你亲才不会计较。更何况你与窈娘接触的那些日子,你觉得她真是你猜测的那种人吗?日后得改。茯苓你看事也不要太过偏激,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小姐愿意教导你们,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气,得好好听。”丁香道。她暗暗望了眼小姐,总觉得小姐成熟了许多。   祁鸿雪见二人都消停了,便也无心再夜谈下去,再次洗漱一番上床睡觉去。她躺在锦账软被里,望着在暗灯下美丽繁复的锦账,在帐子里悬挂着一个有安神作用的香囊。里面的草药是定时换的,香囊却是不换。通过祁小姐的札记,她得知这个香囊是窈娘绣了送她的。   通过几个丫鬟,甚至丁香都对窈娘隐隐维护,再加上祁小姐的手札,她总觉得这是个品性容貌都不错的姑娘,可惜诡异地消失了。在古代,一个美丽的女子若是没有人庇护,是不是都会和窈娘一样,如花随风消逝,空留一地余香。   次日醒来,祁鸿雪感觉神清气爽,可能是将昨晚的惆怅和感慨一觉睡去了吧。虽然她有点多愁善感的性格,但是愁得快散得也快。她便和四个贴身丫鬟在花园里放起来了风筝。   百花绽放,绿树散阴,假山耸立,初夏的风刚刚好。几个人再次玩得甚是开心。   忽的,快而不躁,多而不乱的脚步声传入几人耳中。她们第一时间瞥向长廊。一个穿着淡蓝色圆领长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两个着青色常服面白无须,以簪束发的中年男子。   “小姐,那是太子殿下。”丁香的声音抬了一格,并且气息不稳,面色微慌。她因聪慧稳重,被王氏叫去招待过贵客,认得太子。其她几个丫鬟更是慌乱无章,在祁府纵使见过高官,但还未面对面见过太子这样身份高贵的人。   “小姐我们去后面假山避一避吧。”丁香慌乱地说道。内宅女眷不可轻易见外男的,特别是正值年少的少女,就怕传出绯闻有损名声。   看着离她们渐进的一行人,祁鸿雪道:“都已经互相见到了。避无可避,无需再避,否则有失礼怠慢之嫌。”   “对啊,小姐。客人都到跟前了,不行个礼,不符合待客之道。”芙娆的话说完,太子已带着随从径直下了长廊,走上园中小径。   看着越走越近的太子殿下,祁鸿雪突然想起自己是现代人,虽然是学历史的,但也没专门研究燕朝的行礼跪拜啊。真是槽糕,早知道就躲起来了。装逼有风险,需谨慎啊。   然而在那片蓝色衣角走到自己跟前时,祁鸿雪近乎本能地屈身行礼,口中和其她丫鬟一起道:“参见太子殿下。”   “都起身吧。”近处传来一声淡雅温润的男声。让人联想到青竹叶上的露珠,清冽又舒服。接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檀香传入祁鸿雪的鼻端。   “多谢殿下。”祁鸿雪在恍惚中起身,她也没想到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这么多,也许遇到特殊情况就会出现吧。她抬头,不意外地看见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脸。   他皮肤白皙,面容隽永,眉眼温和。那双眼睛犹似五月春光中的湖水,泛着温和美丽的光。这位太子殿下气质长相不像是身居高位之人,倒像是捧着书卷的文雅书生。   史书上对他的记载不多,这也是和他没熬过明道帝,性子据说又安静文弱有关。但也因此脱离了高氏皇族一代不如一代的臭名声。   太子再次说话:“你知道我是太子?”   祁鸿雪赶紧回过神,他的话没有任何责难的意味,似乎只是好奇地发问。但是不知为何,祁鸿雪还是有些害怕,就算他表面温雅无害,到底是长于富贵,身在高位的国家第一继承人。随便一句话就让她不得不多猜测。   “儿不知,只是知道您的丫鬟告知儿的。”祁鸿雪低头道。   “不必拘束。你的父亲是我的老师。我不仅会对恩师尊重爱护,也会同等对待他的至亲。”   祁鸿雪抬头望向说话的男子。祁老爹现在是重权在握,内阁是自己的一言堂,日后令人咬牙切齿,闻风丧胆的大奸臣李瑞成都想巴结他,却不得入其门。即使是太子,只要未登上皇位也照样不敢得罪他,而要拉拢。更何况他还有个健康,朝气蓬勃的弟弟,帝位不一定是他的。最后他也果真无福受之。   祁鸿雪放松了点,对太子笑了笑。   太子望着她的笑容,如灿灿春晖,扫人阴霾。他从袖筒中掏出一包用素白巾帕包着小包裹,道:“我第一次见你不知道该送什么。我见四妹爱吃这个,你们女孩应该都会喜欢吧。”   他把小小的正方形包裹放到祁鸿雪的手里。他指尖微凉,笑得却很温暖,似春风拂过,碧湖荡开。   祁鸿雪有刹那的冲动想将刘图此人和鲁地之事告诉他。因为他是可以影响格局的人,看起来也是个尊师爱幼的温柔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不忍心然后帮忙阻止吧。但是她深知可以感性,但是绝不能让感性占领自己的思想。史书上短短的几行字和短暂的接触,并不能真正确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就算自己愿意相信他,他堂堂一个太子也不会相信,一个未成年养在深闺的少女的话吧。   “谢谢太子殿下。”祁鸿雪摸到包裹后,发现里面装得是一颗颗坚硬的东西,捏起来挺咯人的,也不知是什么。   目送太子挺拔削瘦的背影,祁鸿雪心想是不是真是古风淳朴,国家领导人的儿子都这么谦谦有礼,温文尔雅。   “小姐,里面是瓜子哎。”得了祁鸿雪批准,迫不及待打开包裹的茯苓惊讶地说。   “不是说秋冬季节才有吗?”芙娆也是惊讶地说,   祁鸿雪望着用素白巾帕包在最外面,里面用油纸包包着一颗颗饱满匀称的瓜子。她道:“如果密封工作做得好的话,再搁上一个季节都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一个笑话:医生,我得了一种病。 什么病? 别人老忽视我的病。 喵喵求收藏 ☆、治水之策   “恕微臣未能及时迎殿下之罪。”祁松行礼道。   高逸马上扶住祁松,道:“是我不好。我原想阁老既为吾师,我应以晚辈之礼待您,又怎能惊扰您一家人。便径直来拜访您了。是弟子考虑不周全。”   “微臣无德,太子有心了。”两人坐上座位。高逸非要祁松上座。   祁松喝了口茶水,心想果真传闻不假,这太子谦和有礼,就是……他皱了皱眉。   高逸见祁松眉头骤皱,急问道:“老师可是有什么不适?”   去年皇上封赏他为太子太傅,他心中是拒绝的,他不欲趟这趟浑水。皇上虽然沉迷炼丹修道,却还是身体安健,看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是没问题的。而且还有个朝气蓬勃,有一票子大臣拥护的二皇子。皇位的归属还未知。但是他既然做了太子名义上的老师,那就要尽到一份责任。   祁松道:“太子殿下本就羸弱,应该勤练体质,年纪轻轻不该借助外物。”   高逸想了一秒钟,就想到自己出宫门前曾经去看望母妃,她要自己烧香祭三清时沾染上的。祁阁老素来不喜修仙求道什么的,怕是误会了。但是高逸没有解释,道:“弟子知道了。”   祁松满意地点点了头,若是陛下也能这么察纳雅言就好了。   “弟子这次来,是想为老师解忧,尽一份心。”他对身后的其中一个贴身太监道:“将林大人的治水之策拿出来。”   太监张乐忙将怀里的小心抽出,递给太子。太子又将这几张宣纸递给祁松,道:“这归德府平县的林志远不仅为人正直,除强扶民,且治水方面颇有才能。在他献策协助下,归德府连续两年大汛水势高未超过两尺。”   看着祁松捏着宣纸,沉思的样子,高逸继续道:“这也是学生听底下官员推荐的,且学生仔细探察打听其人品。”   听完太子这话,祁松眉头又深皱了一下,将手中的几页纸合上。作为燕朝的首辅,如果掌握大权,等同丞相,日理万机,阅读奏章文凭需很快的。这几张纸,祁松一目十行,加之他出身工部,本行的东西看起来更加理解,很快就看完了,心却越来越激动。   他喜上眉梢,抚掌高声叹道:“此子竟然想到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击力,冲击河床底部的泥沙,从而达到清除淤泥防洪水的目的。当世人才,当世人才!”   高逸温文一笑:“能为天下百姓治理好水患之害,才不枉为官一场,为人一场。”他又继续道:“鲁地水患近年来尤为严重,不如就让他去那儿吧”   祁松没有说话。   高逸望向祁松,发现他面色严肃,隐有不愉。暗自反省自己有何说错的地方。   然后祁松淡淡地说:“此事还需皇上定夺。”   之后高逸和祁阁老的谈话中,祁阁老都是表情冷淡。不久高逸便告辞了。   “太子殿下,这祁老儿好生无礼。您为他推荐治理河患的人才,还将林志远的治水之策给了他。他竟然如此怠慢您。等您登位一定要给他好看!”张乐愤愤道。主子遭辱,下人同受。   高逸停住脚步,回望身后的张乐,道:“不要说话。”   与高逸出宫的另一个太监,冯生捅了捅不可思议的张乐。   “是。”张乐低头道。这冯生比自己跟太子早,自己是刘贵妃派来伺候太子的。虽然有强硬的后台,但是在后宫里太监想混出头,里面的潜规则是很多,是必须要遵守的。既然冯生示意自己别再说了,肯定是在有什么碰触不得的东西。   冯生向守皇门的门卫递了腰牌,在一片跪拜中高逸带着两个随侍回到了东宫。   高逸坐在紫檀木的圈椅上,修长白皙的手用茶盖轻轻碰触白玉茶杯沿。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外袍,在袍角和袖口绣有黄色夔龙纹,腰间挂有两组描有金云龙纹的玉佩。服饰简单,却多了一份矜贵之气。   张乐瑟瑟发抖地跪在,绣着百鸟朝凤,花团锦簇的锦绣地毯上。他将头磕在地毯上,道:“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想着您遭受这等……奴婢心里就难受,所以冲动就……”   良久座上的人轻轻啜了口茶,道:“你是自己扇还是别人扇。”他瞥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冯生。   这下子,张乐的心坠到谷底了。这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外界传言的谦和有礼,反倒是喜怒无常。他这悲哀害怕的心情也是为以后的东宫生活而升起。   但是张乐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被刘贵妃作为心腹派到儿子这边,自是有几分看家本事,就是对自己狠。他麻利的重重的扇起自己脸颊。一掌又一掌,“啪啪”的声音在安静的西厢房尤为响了。直至张乐自己都感觉手麻了,脸也不觉得痛了,才听到---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说没用的。还有,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哪里,是谁的人。”   冯生对还在自扇巴掌的张乐说:“还不快谢谢太子殿下。”   张乐心里那根一直紧着的弦总算在此刻恢复正常了,连忙磕头道:“谢谢殿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在东宫,奴婢是太子的人。”   高逸拂袖而去。   张乐望着那抹素白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大大地喘了口气。“嘶---”没想到却扯动了刚被打完的一边的嘴角,现在感觉到痛了。   冯生掏出衣袖内的天青色瓷瓶,道:“里面有膏药,抹上几天就不疼了。完全好嘛,得十天半个月。”   张乐接过药瓶,道:“谢谢大哥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叫我向东我不敢……”   “我就是看你嘴还挺甜的,死了有些可惜,提点你几句,不要自作小聪明。这里是东宫,你的主人是太子殿下,不管你以前的主人是刘……”冯生的话戛然而止。   原来太子不会看在自己是他生母派下来的人,就高看自己几分。他扇到手麻,嘴角流血时,就歇了为刘贵妃做耳目的心思,现在更是不敢。他连声道:“小弟不敢,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祁府,祁鸿雪坐在自己院前的秋千上。几个丫鬟给她轮流推秋千。荡了几回,她便让几人休息下。她望着个个面色微红的丫鬟,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以前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也不知现代的自己躯体很怎么样,她琢磨白眉真人的意思是让祁小姐去投胎,让自己去帮忙给她实现心愿。那样白眉真人可是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被祁小姐的哭声缠绕的那几天,她查了很多杂书,曾经在一篇写得神神叨叨的古代志怪书,说人的灵魂是不能随意转换的,要不是妖魔鬼怪夺舍,要不是转换灵魂的两人有因果关系。   不过自己的猜测正确,那她保护好前世的自己的爹,不就对前世的自己有个交代。这逻辑可以。咳,那白眉真人不就不欠自己什么了吗?   “太子殿下不仅身份高贵而且温文尔雅,怪不得京城有许多贵女心许。”芙娆拿着帕子擦汗说道。   “你话本子又看了不少吧。”茯苓道。   “太子的年纪应该有太子妃了吧。”祁鸿雪有些好奇地问道。   芙娆有些丧气,道:“小姐,奴上次都跟您说了。您还没记住,一点都不上心人家说的。”   “小姐才没你这么‘食色’。”茯苓继续道,“太子妃在前年初冬早产,一尸两命。”   芙娆做西子捧心状,哀声道:“然后太子因忧思过重,不愿立马再婚,据说用了一年才露出了笑。”   茯苓撇撇嘴,道:“爱慕太子殿下的人又增了不少,例如眼前哀怨的这位。”   丁香见她两人耍宝惯了,小姐也不曾责怪,便索性不管了。   祁鸿雪心想,果然官二代丧偶,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不缺二次配偶。   “太子殿下不论身份,本身就引人向往。”芙娆声音缥缈。   “额,你怎么知道呀,以前见过?”祁鸿雪看着一脸花痴样,化身迷妹的芙娆,十分不解。   “闻名不如见面,今天不就见到了。”芙娆又道,“小姐长得好,出身也好。我觉得和太子……”   丁香一记厉眼袭来,芙娆老实了。   祁鸿雪自己摇了摇秋千,道:“吾年纪尚幼,谈婚论嫁尚早。”太子上有现在身体安健父皇,下有似猛虎初生的弟弟,他身体又不太好。当务之急恐怕是早点有个嫡子,有传承之人,好巩固太子之位和稳定追随自己的人。而自己这豆芽菜,不在好生养范围内。   她转头望了望自己旁边的芙娆,这丫头是为什么想让自己和太子试试?她突然想起古代小姐出嫁,贴身丫鬟能成为小姐老公的通房丫鬟,造化好点的还能成为姨娘。   “人小鬼大。”祁鸿雪低语道。   芙娆凑过来问:“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事,就是想知道晚上父亲忙不忙。”祁鸿雪道。   丁香温声问道:“小姐想老爷了?”   “嗯。”祁鸿雪点点头,又道,“还想晚上给他送夜宵。”   丁香笑了笑,道:“奴婢吩咐厨房晚上给您备好。”   祁鸿雪的眸子闪了闪,道:“想连送几天,如果可以想一直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治水与黄河的分析都是作者上网查的资料,嘤嘤作者才华不够所以经不起推敲。 请见谅。 祝大家天天开心 ☆、一头雾水   祁鸿雪想借送夜宵的名义打探鲁地水患的后续发展,还有最重要的是,提防祁老爹无意间羞辱季成均一事。   说来祁老爹也是苦逼的一人。野史传闻他是亲生父亲与农家女一夜风流的产物。他爹是地方上的名门大族,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还以此事为耻。幸好他在读书识字上颇有天赋,母亲咬着牙去织布厂做女工供他读书。直至祁老爹中了举人后,本族才让他认祖归宗。   不过他娘也没享几天福,在他认祖归宗后就闭眼了。守完孝后参加春闱,最后放榜也没进二甲,被放到了地方做了县官。原本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这辈子也就做个小官,毕竟他性情耿直,刚上任就把强抢民女的土豪打死了,很可能连个七品官都驾驭不住。   谁知巨大的机遇在景泰四十三年悄悄降临。仁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惠德太子突然在一天夜里暴毙而亡。体弱多病的仁宗不堪打击,几个月后也一命呜呼。而皇位的继承就成了朝野上下最大的争执。   原来,惠德太子不仅有个唯一的弟弟蜀王,还有个三岁大的儿子。蜀王手里有份遗昭,说皇位是要传他的;三岁的太长孙有仁宗宠信的太监吕行和太后发言,说皇位是传给小太孙的,那份遗照是伪造胁迫而成。   这下可急疯了朝廷上的重臣官员。遗照字迹虽然不是仁宗笔迹,但他临危立储找人代笔很正常,最重要的是圣旨上的玉玺印记是真的;而吕行可能会说谎,但太后孕育唯二的两个嫡子,与仁宗相敬如宾,本身德高望重,怎么会去指责自己的另一个亲儿子。   所以到这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看你站哪队,重要的是最后你站的对不对。   祁老爹这个即使在这个没有新闻联播的年代,也天天想着法的关心国家大事的七品芝麻官,也出来站队了。他虽然股文写得勉强,嘴炮起来却是无敌,引经据典,分析二者登基利弊,开足火力支持蜀王,也就是后来的明道帝。   蜀王不仅掌握了宫中御林军,手里竟然还有锦衣卫,加上后面一票子大臣,和锦上添花的祁老爹文章,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祁老爹也一路高升入了京都。明道帝逐渐掌握内阁和朝野大权后,废了原先在站队时左摇右摆的内阁首辅,将祁老爹任命为首辅。   可惜,当皇帝的十有八个无情主,剩下两个多情鬼。祁老爹也有被用完扔欺的那天。而促成这结果的就和锦衣卫指挥使季成均有关。他无意间搜查出了贪修黄河堤坝工款的几个官员,把他们抄家是抄了,钱却不打算还公家了。   事后此事败露,身为挂名的工部尚书,主任大燕首辅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祁松怎么可能放过他。季成均到他府上金银贿赂不成,只得跪下哭爹喊娘了一顿,才了解了此事。但是可把大燕小公举季成均得罪惨了,掌握锦衣卫大权他从来没受过如此耻辱,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李瑞成一派,以报复祁松,血洗耻辱为己任。   “进来。”门内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   祁鸿雪迈着小碎步进去。这几晚,管家都在门旁候着的,只今晚不一样,导致她送夜宵被发现了。   祁松从几案上抬头看到是她也惊讶了一下。他说:“这几日给我送夜宵都是你。”   祁鸿雪小心翼翼地将描金红食盒放到几案上,点点头道:“父亲,今晚儿准备的是碧梗粥,好消化。”   祁松疲惫的神态,略微放松了下。他道:“你再过两年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只是那人是绝对不行的。就算我想如你心意,天家也不会如你心意。”   祁鸿雪疑惑万分,这祁老爹说得什么呀。搞得跟她早恋似得,还是选人不当的那种。是祁小姐的小情人被发现了?可是她也没见祁小姐札记里有记得啊。连她爹娶续弦,选择王氏的原因都写了,谈个恋爱春心萌动记录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不可能没写啊。   她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唯唯诺诺地低头。此夜就在迷惑中度过。   隔日,王氏便来找她。还跟了一个穿水湖色褙子和百褶裙的秀美婉约的姑娘。   王氏今日打扮得亦是富贵雍容。其实她才二十七八,却如三十一般。看来祁老爹不是个颜控。当年祁松的妻子为他生下儿子后,就缠绵病榻,加上祁松为官清廉无力购买名贵药材,妻子不久死去。打娘胎就病弱的儿子也在一个寒冬合上了眼睛。就剩下一个大女儿与他为伴。   其实这么细数祁老爹的人生,感觉他身边的人都挺命薄的。祁松被皇上重用,升迁,也不再拒绝本族安排的相亲,选了大富商出身的王氏做了续弦。老丈人非常欣赏他看上自己女儿的眼光,当时王氏待字闺中的时候因眼光挑剔二十了还没嫁人,这回不仅女儿嫁出去了,还嫁了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年青人。   老丈人出了丰厚的嫁妆,为他们在寸瓦寸金京都置办了大宅院、家具、仆从,和后续的补贴。嗯,祁老爹成了凤凰男。就连她现在用得吃得穿得,都是王氏出得钱。   王氏知道自己不懂学问,故十分崇拜整日一脸高冷故作高深文艺范很足的祁首辅。还因为自己结婚多年没有子嗣,主动为祁老爹置办了小妾,然并无卵用,该木有就是木有。最后祁老爹给了那几个小妾钱财将她们解散了。   祁鸿雪默默想,难不成又要纳一房小妾,让她看下“小妈”?   何思宁知自己又发散思维和吐槽,赶紧回过头来,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问道:“母亲可是有事?”   丁香、芙娆、茯苓捧上三盏茶,凌霄捧上一盘瓜果。   王氏带着喜悦说:“我给你找来新舞娘了。她叫秋婉,也是梨花坊的人,不仅舞跳得好人还温柔娴静。”   秋婉起身低首行了个礼,道:“奴拜见小姐。”   祁鸿雪见她眉如远黛,眼如秋水,乌发轻挽,衣着素净,气质不俗。恐怕原先也是生活条件好的女儿家。燕朝的景仁帝废除官妓,将梨花坊等原本属于官妓栖息的地方,改造为宫中声乐司署下。此后宫廷或达官贵人家中有喜宴雅会,皆可让其来奏乐起舞,凭添雅兴,却不可侵犯官奴。那些犯人家眷明面上总算有了法律的保护。   祁鸿雪心中对她初次映象甚好,道:“秋老师快快请起。”   秋婉头垂得更低,柔声道:“奴是卑贱之人,当不得小姐一声‘老师’。”   王氏在一旁对秋婉更加满意了,温柔娴静、持礼有节、进退得当。既然有幸教祁府的嫡小姐舞艺,就不能堕了祁府的名声,更不能因此持宠生娇。   王氏出言道:“这声老师,你用心教授小姐舞艺,就可当得。丁香你扶秋婉姑娘坐下。”   丁香莲步挪移扶起秋婉,带她坐到下座。王氏一项重用丁香,不仅是因她冰雪聪明,还因她是王氏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故丁香的身份在祁府,比祁鸿雪身边另三个丫鬟更高一筹。   秋婉落座,对丁香低声道了谢,又对王氏和祁鸿雪道了谢。约定好每日上午下午各练一个时辰,按现代时间算就是上下午各练两个小时。   王氏和祁鸿雪皆是满意这次聘请的老师。   祁鸿雪第一次与古代名伶舞女面对面,颇有些好奇,她便亲自送秋婉出门,想和这位古代大家近距离接触。   “小姐不必送奴的……”秋婉道。   “您是我未来的老师,我要尊师重礼呀。不过在我看来我们也能成为好友,是吧,秋婉。”祁鸿雪俏皮地说。秋婉抿嘴一笑也不再拒绝,祁鸿雪明显感觉她这次的微笑真切许多。想来这个秋婉原本出身应是不凡,否则不会如此进退得宜,宠辱不惊,涵养甚好。   祁鸿雪是挥退了身边的丫鬟,与秋婉并排走在祁府的长廊中。她望着秋婉轮廓秀美的侧面,心中欢喜,与美丽的人相处果然心情悦然。   她突然想起窈娘也是梨花坊的人,便问道:“秋婉可认识窈娘?”   秋婉脚步突然放缓,长长的睫毛扑闪,道:“嗯。”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窈娘以前教过我舞蹈,我与她有师生情分,挺挂念她的。不知她现在可安好?”   “安好……”秋婉的声音有些抖颤,脸色苍白。   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儿,可是安好。”   祁鸿雪见她面色不对,转移了话题,又把送她上软轿。心想窈娘的交际能力定然不差,要不然几个品性不错的女子都维护担心她。旷古至今唯女人和女人朝夕相处,最不容易维持长久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求抱走,可暖床可唠嗑 ☆、爹爹且慢   时间如流水,何况一日光阴,转眼就到了夜幕降临时分,祁府的走廊飞檐下挂起来了红灯笼。祁鸿雪身后跟着手提食盒的凌霄,走向书房。   晚上与她送宵夜的丫鬟是丁香等四个人沦落作陪,今晚轮到了凌霄。她们二人迎面遇到了祁府的大管家,张仁。   张管家向祁鸿雪行完礼,看见凌霄手里的食盒明白了她们的去向,道:“小姐孝心可嘉。只是今晚有客人拜访老爷,小姐今晚可不必送去了。老奴去厨房吩咐做桌席宴。”   祁鸿雪心中那根松弛的弦在此刻陡然觉醒,重新绷紧。她之所以选择在这些日子为祁老爹送夜宵,是因为季成均无意查询到,那地方几个官员贪污修堤工款时,在后世很多分析中都认为是在春末夏初。实在是因为他们多次贪污,却不知收敛才招来了季成均。   朝廷工部有祁首辅坐镇,自然是财务充足,一般在冬春日就开始向地方发放工款。好在夏季大汛之时修堤巩固。   她暗中打听,季成均一直未登门拜访过,那么也就是发生在这些时日了。“管家是谁夜幕拜访家父呀?”   张管家虽然惊讶于祁鸿雪的发问,但是他还是回答了:“季指挥使。”   “哦。”祁鸿雪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道,“张管家,你去忙吧。”   张管家道:“是。”   张管家逐渐消失在长廊的瘦弱身影。夜色暗沉,挂在柱顶的红色灯笼被一阵凉风吹得微微飘摇。   “哎呀糟了,我也有些饿了。”她转身对凌霄说,“凌霄你快去给管家说也未我准备点夜食,一定要为我准备燕窝粥,我好想吃。”   凌霄迟疑了下:“小姐……”   祁鸿雪就是看准凌霄性子内敛沉稳,别人说得话、做得事,她看着了听着了了只进不出,不会外传。   “凌霄快去,要不你家小姐救饿死了。”祁鸿雪撅起嘴,不悦道,“难不成还让我跑去告诉张管家。”一个偶尔任性的官宦小姐的形象出现。   凌霄低首道:“不敢。”她放下手中的食盒,转身跑向张管家去的路。   就在她也消失在长廊的朦胧灯火中时,祁鸿雪提起食盒向前跑去。她故意调开二人就是想不要横生枝节,好顺利拦住季成均和祁老爹之间发生不愉快的事。   燕朝北方的女子大多不缠足,所以闺阁女子们的裙子略长,就是为了遮挡双足。现在祁鸿雪因为这长裙子跑起来已有两次踩到边角欲要被绊倒。她停下,歇了几口气。   几声虫叫在长廊一边的假山旁里出,清风送来芬芳的香气,即使在夜里也盛开的花朵在月色下摇曳。在这一刻她深深的感受到了一种归属感,所以有些事一定不能发生。   她立马放下手中的食盒,双手提起裙裾。耽搁的时间愈长,变故愈难以控制。要快!   但是没有食盒,她又该以何种名义进入祁松的书房?   “阁老,小子一时失德,可否看在……”   “季成均,你当本辅是那群贪赃枉法的蝇营狗苟吗!?”   她终于到了祁松的书房,但是已不可再等!祁鸿雪微微整理了仪容,平复心境和呼吸,手推向那扇虽然紧闭但是依旧掩不住怒火的门。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开启,惊扰了房中二人谈话。祁松皱眉,是哪个下人不守规矩闯进来?   “父亲。”声音清柔婉转,使听之人如柔风拂过眉梢,清泉流经心田,轻减闲愁和怒火。   房季成均转向朝南的书门。一只如玉般修长的手推开乌门,月色陡然间倾泻一地。一张清灵的面孔出现他面前,眉尖垂着黑色的刘海,颊染红晕,秀挺的鼻尖渗出细汗,如白水银里浸润着两颗黑水银的眸子清灵剔透,轻轻朝他瞥了一眼。季成均微微颔首以示礼貌,此时状况特殊,他不敢贸然上去问好,以免祁松不悦。   燕朝士大夫书房内不仅仅有书,还备有床、几、桌、椅、屏帷、笔砚、琴、几样。卞首辅这是标准的士大夫书房了,稍微风雅一些的,就要增添书法名画和古董时玩。祁松为人清高节俭,即使骤然富贵依旧自持清减。   祁鸿雪收回惊讶的一瞥。原本她是装作不知书房有他人,才惊讶,现在是为季成均的气质容貌而惊讶。此人并没有穿什么飞鱼服、佩绣春刀。也是,既然有于求人必会放低姿态。他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直缀,网巾束发,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即使有求于人他眼中暗含的不屈,也使他无鄙陋之态。   “儿……儿学了一门做糕点的手艺,今晚想做给父亲吃。却不知这里有……”无怪祁松在他的求饶下,饶过他此次犯科。除了祁松本人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狠角色外,还有人类本能的心理反应吧。如此高傲之人在你面前屈服,想必无几人不动恻隐之心。祁鸿雪收敛翻飞的思绪,脸露出羞怯和不安的情绪。   祁首辅本皱着的眉头随着女儿的一番解释,渐渐抚平,道:“无碍,下次要注意。现在太晚了,你明日去做给为父吃吧。”   她心中暗道不好,祁首辅是要赶自己走。在古人的三观里,自己身为一个闺阁女子确实不该出现男人议事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几秒,觉得勇气上来不少,道:“父亲也该休息,如此操劳对身体不过。”   祁鸿雪又转头眼神指示季成均,继续道:“夜禁快到了,父亲也该让这位大人暂时回家休眠了。”   燕朝将宵禁改为夜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季成均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怕夜禁,但是挡不住闺女怼老爹啊。果然祁松听到女儿“反驳”之言,脸色暗沉下来。   季成均再次望向祁鸿雪,“祁小姐”三个字在此时深刻进了他的脑海。   “父亲,儿难道说得不对吗?”   祁松看向女儿,摇曳的灯火下,她清澈剔透的眸子滢光点点。他有多年没见女儿此态。女儿现在衣食不缺,甚至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府中也无人敢欺她,怎会再出委屈凄楚之色?   现在的神态他感觉古怪却掩不住怜惜,脸色几转之下,道:“指挥使,那明晚再说吧。”   季成均听祁松如此说,就做好了告辞的准备。卫朝自太祖废丞相建内阁至今已百年有余,内阁制度趋向完善,内阁首辅隐有丞相权责。所有奏折需身为文官首领的祁松先行过目,才上达天听,权势之大,目前朝中无人可抗衡。他说明晚再说,弹劾的折子明早就不会出现在皇帝面前。   季成均深深一躬,道:“有劳阁老,在下告辞。”   门外天宽地阔,月色朗朗。季成均抿了抿嘴唇,阔步前行,祁松怎么不爱钱?在他的情报中,朝廷上下几乎无不爱钱,即使是几位有名的“清官”,依旧会收地方官员的补贴。   在他踏出祁松书房十几丈远时,忽听:   “大人。”   身为锦衣卫的季成均,本能地迅速转身。   一少女提着照明的琉璃灯,长长的裙摆在垂在白色的月光上,她的神情在月光和灯光掩映下显得有些羞涩。“儿家家仆不多,园林又荒大。”她走到他身边,就如一朵云在某刻停留,季成均又听到,“所以儿来为大人引路。”   她手里提得灯季成均在祁修书房里扫到过。少女纯美灵秀的脸在琉璃照应下红若三月的桃花,竟有了艳艳夺人的姿色。他觉得这件事情在这一刻,他找打了突破口。   “多谢小姐,在下却之不恭了。”季成均已经不管男女大防之事,他确实需要祁小姐的帮助,不论得到帮助是以什么样的途径。   那一边,祁松独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望着再一次沉静下来的书房。搭衣帽的木架脚旁,那盏留在书房备用的琉璃灯已经没了。他慢慢阖上眼皮。   门再次被敲响,祁松睁开双眼,沉声道:“进来。”   “老爷,您看我……”张管家看到书房一人祁松,瞬间愣住,继而又马上恢复正常道,“老爷饭菜,老奴吩咐厨房做好了。”   “那就端上来。”   张管家朝门口说了几句话。三四个小厮和两三个丫鬟端着饭菜和酒酿鱼贯而进,放到书房的一张红梅圆桌上。   “你吩咐厨房做了两个人的?”祁松问道,声音微微有些冷淡。   张管家忙低首道:“老奴自作主张多做了一份,老奴实在触犯了尊卑,请老爷惩罚。”张管家并未跪下,因为他知道祁松不喜动不动就下跪的人。毕竟人老跪着,就真显得“卑贱”了。   祁松挥挥手,道:“算了,我一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你撤下三分之二问问还有下人想吃饭吗,让他们吃。”   “是。”管家道。   此时祁鸿雪也终于把人送出了府,正赶回西苑。   “小姐您怎么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滴我坐等调戏 ☆、不得不去   ?祁鸿雪刚踏进西苑,瞅到院子里的两棵梨树。芙娆就举步迎来,后面跟随手搭披风的丁香。   祁鸿雪见着丁香的表情,就知她在担心自己身体,心下一暖。几个丫鬟都忠心为主,但丁香的平日的默默举动总是最让人暖心的。   “我路上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丁香见自己小姐在月下的脸色开始苍白,嘴唇颤抖,美丽的容颜此时像一朵凋零的花。丁香忙把手中的水红披风披在她身上,握住祁鸿雪出汗的手心。   芙娆也赶忙在另一边扶住祁鸿雪的手。   丁香说:“小姐莫要急,我们先去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她又朝屋里喊道:“茯苓、凌霄,你们沏上热茶,再一个人给小姐暖床。”   祁鸿雪脚下一趔趄,还有这种操作,暖床?   她被二人扶到了屋里,凌霄赶快给搬来一个绣墩,端上热茶。祁鸿雪轻轻抿了一个口,嗯,果然是热茶。锦被堆着的绣床上卧躺着身穿亵衣亵裤、乌发披肩的茯苓。这在古代就相当于现代穿着文胸和三角裤给自己暖床。   祁鸿雪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道:“今晚我在去书房的那条长廊上等凌霄,碰到一只绿眼睛的猫,然后我吓得往前跑到爹爹的书房。忘了他有事与人相谈。”祁鸿雪低下头。   丁香微笑道:“无怪,凌霄回去找您只发现了食盒。我们都为您担心死了。幸好听管家说您在老爷的书房,才放下心来。您不用担心,老爷不会怪您的。管家给您端来了燕窝粥,小姐吃些吧。”   看来张管家在听祁府的权势很大,消息也很灵通,只是书房内的对话他应该没胆子传出去吧。或者忽略谈话内容。   祁鸿雪端起丁香递给的燕窝粥,用汤匙舀上一勺,放入嘴中,还是温的。她眯眼像只温顺的喵咪,道:“燕窝粥还是温的哎。”   芙娆和茯苓同时道:“热了一遍了。”   祁鸿雪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她又转头对床上茯苓说:“已经够了,你去休息吧。我也想要睡觉了。”考虑到古代的女子都害羞,她对芙娆说:“你去给茯苓把帐子放下,让她穿上衣服出来。”   芙娆上前将帐子放下。   祁鸿雪捂嘴,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了,你们都去歇息,今晚不必有人守夜了。”   穿好衣服出来的茯苓和其他三个丫鬟见小姐似是疲累,互相看看对方。最后丁香道:“小姐,不用洗漱、洗足吗?”   祁鸿雪也确实累了,今晚对她算是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场景之一,且还不能对一个人说,否则这里的人大概会觉得她有妄想症、失心疯了吧。她强忍着睡意说:“那我们快点吧。”想起她暑假打工端盘子的时候,几天下来身体又累又疼,一开始的几晚直接沾床就睡了,简直汗颜。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入精美的菱花窗。祁鸿雪在温暖的阳光里猛地睁开眼睛。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头怪物追击,弱小的自己不能反击只能躲避和逃跑。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从看不见尽头的逃旅中醒来。   “小姐,您醒了。”丁香为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可是昨夜梦靥了?”   她又朝屏风处喊了一声:“快为小姐准备洗漱。”   祁鸿雪盯着照耀在手上的细碎的阳光,有种奇异的感觉,照在她身上的是百年前的晨光。她现在在四百年前燕朝,她现在是祁松的女儿,她要改变祁松被人迫害的命运。   祁鸿雪感觉脑子总算清醒多了,她对丁香道:“我没事的,我现在想沐浴。”   虽然白日沐浴有些奇怪的,但只要生在好人家,只要有钱有权又有什么不行的。丁香退下,去为她沐浴事宜。没一会就小跑进来了,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汉。她道:“小姐,浴室的暖玉池子不知为何堵了,水流不出去。”   “那就在屋里弄个木桶洗吧。”她现下天气逐渐炎热,昨晚她又做了噩梦,身上黏黏很不舒服。   房间里芳香弥漫,水雾缭绕,一个花梨木的大木桶被摆放在中间,上面撒上了玫瑰花瓣。茯苓和芙娆为她脱下睡衣。从俭入奢易容易,其实好像来到这里没多久,祁鸿雪竟感觉自己慢慢适应了古代贵族小姐的生活。   她对捧香胰和头液的几个二等丫鬟说:“你们放在这里,下去吧。”又对茯苓芙娆和凌霄说:“你们也出去吧。”   她低头拂开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清澈温凉的水镜中出现季成均俊朗的面容。她不是爱上季成均才出现他影子,她在想季成均怎么度过这次危机?   她洗好澡后,披上屏风搭得十成新的锦衣。   祁鸿雪略有些忧愁洗完澡在屋里也待不下,带着一个丫鬟在祁府里转上一圈。   “小姐,你别愁了。”茯苓声音甜脆。   祁鸿雪侧首望她:“我哪里愁了?”   “丁香姐去厨房给您做她拿手的绿豆糕,您洗完澡都没动一下。”茯苓道。   祁鸿雪一愣:“是她做得。”   茯苓点点头。   就在她们二人边走边聊时,突然一个小厮走得急,撞到了祁鸿雪右手。   茯苓指着他说:“你怎么走路的?路又不窄,还把小姐给撞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祁鸿雪看到小厮诚惶诚恐地下跪。她立马挥手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小心就是。看你走得怪急应该是有急事,快走吧。”   小厮起身:“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祁鸿雪和茯苓继续前行。   “小姐您人真是太好了,不过像那种刁奴,是要好好压制的,否则将来……”   祁鸿雪一笑,不甚在意,揉了揉被撞到的手腕。养在深闺的萝莉就是身娇体软,白嫩的手腕已经出现了淤青。   “咦?”她不由自主惊讶起来,袖子里有一张纸笺。   “小姐,您怎么了?”茯苓好奇地问。   祁鸿雪将手抬起,防止纸笺掉在地上,说:“我的手腕青了,没想到自己这么脆弱。”   茯苓鼓鼓腮帮子说:“您是千金之体,千金之体。”   祁鸿雪一笑遂坐在长廊的红木围栏上,说:“我有些饿了。你快拿些绿豆糕来供养我这个千金之体吧。”   茯苓一路小跑离去。   祁鸿雪慢慢抽出袖中的纸笺,她眼睛突然一扫西角,刚才那个撞到她的小厮正在那儿。与她的视线相撞飞快跑走。祁鸿雪起身,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他。那小厮跑走的速度很快,被自己识破他偷窥也没有恐慌,而是有章法的逃走。他应该是别人培养好送进来的探子。   她记住他长什么样,在这祁府这小厮是待不下去了。   望着手里淡蓝色的笺纸。祁鸿雪慢慢低下头看上面的内容:   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   雁栖不比苏堤媚,却比苏堤闹。   纸笺的主人引用诗人王瀛诗句---“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称赞南方苏堤醉人的景色,方后说北方燕京的雁栖湖虽然不如西湖的苏公堤景色媚人,却比它热闹。   雁栖湖周围有松有柏,景色优美,湖内有鱼虾等丰富的动物,是大雁、鸟雀、甚至白鹤栖息之地,所以确实非常的“热闹”,即使现代也是国家4A级风景区。   但是最引祁鸿雪注意的是力透纸背,非常简洁不冠有任何名号后缀的“季成均”三个字。   祁鸿雪默默后面凹凸的字迹,翻过纸笺背面看。她“呼”出一口气。   这背后写得是:请佳人赴佳宴。   她昨晚做得那些举动该不会让他误会了吧。她闯入书房还能说是不知客人在,无意失礼,但是她提了琉璃灯给照明引路,着实引人误会。   那个小厮看来是季成均的人了,也是锦衣卫相当于现代的特务,无处不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深知不宜与季成均交恶,她代表不止是自己还有祁府。若是自己甩了他的面子,他又自认为被祁老爹折辱一番,日后府中女眷都不一定能像历史上那样活下来。   祁鸿雪知道自己现在犹如一根纽带,连接得当两边,可使矛盾消匿,不当则关系进一步恶化。偏偏她还非去不可。   “小姐,绿豆糕来了。”茯苓提着描金食盒。   “不管如何先吃点东西才是正事。”祁鸿雪道。   茯苓笑嘻嘻地点点头。   “你陪我一道吃。”   “小姐,您是主人,我是……”   “现在主人命令丫鬟陪主人吃饭。”   “小姐您真好。”   荷花池里的荷花竟然有半数开了,碧波万顷的荷叶衬着几朵淡淡的粉红,煞是可爱,顿升几分缥缈之气。   看着吃得开心的茯苓。   祁鸿雪心想:我会尽全力守护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混乱 ☆、设局(改)   “小姐,要去这么早吗?”丁香为祁鸿雪拿来莲花披风。   “嗯,我想去看看秋婉。”祁鸿雪道,“不用披风了,这个天热起来很厉害的。”   “凌霄你陪我去吧。”祁鸿雪道。   凌霄颔首称“是”。   芙娆道:“这个秋婉怎么和窈娘一样摆架子?还要您上门‘求学’”   祁鸿雪不说话,她出去私会男子怎么都不好听,只好用学舞的名头。只是要和秋婉通下声。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幸福。   她望向低眉顺眼的凌霄说:“凌霄这几天老陪着我做事。就让茯苓陪我去吧。”   凌霄犹豫了下:“小姐,奴不累,陪小姐去没什么的。”   祁鸿雪笑道:“下次再带你。”   “小姐我们不是要拜访秋婉小姐吗?怎么到这里呢?”茯苓摸着脑袋想不明白。   “我也觉得是不是去得太早了,所以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玩玩。”祁鸿雪将轿帘放下,远处又宽又大的湖泊已经映在了她眼里。   茯苓拍着手欢声道:“太好了,又能出去玩了。自从小姐在何缘池落水后就好久……”茯苓赶忙捂住嘴,小姐落水那天是自己陪她去的何缘池,小姐没怪罪自己就够好了,自己还又提起来了,要死要死了!   “何缘池……”祁鸿雪垂睫,也许一切真是缘分驱使,她道,“和你责任不大,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   “什么命运呀……”茯苓歪着脑袋拼命想。再转眼间,软轿已经停了,祁鸿雪早下了轿子。茯苓赶快下轿跟过去:“小姐,小姐。您等等我啊……”   她之所以选茯苓陪自己出来到底是因为她单纯心善吧。丁香是王氏的人,芙娆现在虽然单纯却易被利益驱使,至于凌霄……   祁鸿雪抬首眺望偌大的雁栖湖,现在只有飞禽和一艘船。她的视野里一个穿紫色对襟襦裙的窈窕女子向自己走来,她走到祁鸿雪面前,鞠躬行礼道:“请祁小姐跟奴来。”   这个女子容貌姣好,眉间一片淡然甚至给人以冷酷之感,不见寻常女子的丝毫娇柔妩媚之态。但她行礼说话却给祁鸿雪真诚恭敬的感觉。   祁鸿雪开启养在深闺的纯良小姐模式,眸色闪烁羞涩带有不安,手不由自主拽住衣角,道:“你是……”   "奴是季指挥使的下人。”   祁鸿雪耳根蓦地红了,她乖巧地点点头,举步跟去。   “你是谁要把我家小姐带哪儿去”茯苓原先被雁栖湖的广阔所吸引,见周围只有自家的仆役马车和一只不见人影的船。所以便放心玩起来,小心着和小姐的距离,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带走自家小姐。   进入角色设定的祁鸿雪慌张无措地望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不紧不慢。有礼有节地回道:"我家小姐也在雁栖湖游赏。所以想请祁小姐一同上船相会。”   “是啊......"祁鸿雪低声道,“我认识那家......小姐,茯苓不用担心我。”   “哦。”茯苓逼问的气势消去,她毕竟是丫鬟,小姐们的交际她没有资格过问。她默默跟在祁鸿雪后面谁知紫衣女子伸出手臂拦住她,道:"这位姑娘且慢。我家小姐只请了祁小姐登船。”   茯苓咬唇,不知为何遇见这个女子自己就有种被压制的感觉,总觉得.......总觉得有些自愧不如,明明二人都是丫鬟。   “茯苓你就在里玩赏一番,马车里有茶水。"祁鸿雪道。   茯苓低头“嗯”了一声,留在了原地。   紫衣女子带着祁鸿雪到了湖边。   船舱里出来一个粗布粗衫的老者,他将船从湖心划到了湖边,又托船板放下。   "祁小姐,请上。"紫衣女子扶着祁鸿雪上了船,又把青色的船帘掀开,等祁鸿雪身子入舱后,她方放下,自己守在船外侍立。   女子的纤纤正手掀开帘子,落入祁鸿雪眼里的赫然是坐在桌前的季成均。他今日换了一身锦衣绵袍,白筒靴,加之容貌方端,剑眉星目,整个人坐在那里如玉树临风,月映松柏,气宇轩昂。   容颜赋予的俊朗,时间和权位沉淀的成熟,锻造的气场使人移不开眼。祁鸿雪忽然想到,这个时候的季成均至少三十岁了。   他见到祁鸿雪,立马起身相迎。“祁小姐,坐。”季成均走到她身边引她坐下。待祁鸿雪坐后,他又复位。   祁鸿雪状似克服羞腼地望了他一眼,发现季成均双眸含笑聚精会神地望自己。她立刻如同被利箭射到的小鹿一般惊慌地垂下头。   她在这一抬一低之间将船内摆设尽收眼底。湖上飘着的是一艘普通的游舟,舱内却全是用紫檀木刻制的家具,桌椅板凳、卧具无一样不是。   即使祁松娶了徽商大族出身的继任妻子,家具也多用梨花木一类,紫檀木用在风雅的物什上。这是他老婆王氏想用来提高祁府的逼袼做得。   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全都用紫檀木的家伙。野史记载杨贵妃也不过只得到一个紫檀木的衣柜。   “祁小姐怎么了?"季成均疑惑道。祁鸿雪因为震惊碰到了紫檀木桌子上的白玉杯。根椐她的历史储备和以往淘宝的经历,这些玉杯子色泽雪白,光泽温润,体如凝脂,实为正中极品。就算不懂玉的人也会一眼就觉得是好玉。   杯子顺着桌角,就要滚落到地上。季成均伸手一捞,杯子落到了他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子,他道:“可是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惹了祁小姐生气?”   呵呵,有钱了不起还是有个靠谱的爹好,现在你不就得求我(我爹)。   祁鸿雪速整衣袖,掩面道:"刚才君为何瞪奴,可是认为奴颜面有瑕”你刚才干嘛瞪我,是因为我丑吗?看你怎么回答。   季成均温文一笑,继而大笑:"既然在下惹祁小姐生气,在下就替祁小姐把气撒出来。”   “啪嗒"玉杯迅速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祁鸿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不仅是古物,还是件本身就价值千金的古物。王氏送她的玉也是如此质地了。   "不过在下刚才不是瞪祁小姐。"季成均盯着祁鸿雪眼睛说,"卿之容貌钟灵毓秀。人间十分灵气,卿独占七分,天下三分而已。”   季成均为祁鸿雪换上一个新杯子,手执玉壶往她杯子和自己杯子都倒上了一杯茶。他道:“请尝,这茶现在刚刚好。”   他举杯入唇,道:“我刚才看到了佳人,情不自禁,失礼至极。”   举杯饮尽,他的眼波如同祁鸿雪玉杯里微漾黄绿色茶水,带三分通澈、三分冷静、一分柔情。   最是让女人疯狂的那一抹柔情,一分没有太冷酷,太多则不屑。   祁鸿雪想起那年中秋喝醉,站在湖边弯腰捞月,不正是因为它在银辉水波面绽放的温柔,仿佛遥远清冷实际无光的月伸手可触。   祁鸿雪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季成均打得什么主意,以后就不用带脑子赴宴了。他是想引自己春心萌动,好在礼松面前力他转圜。   她真的为他的事苦恼,但是没想到当事人为了脱困竟然摆了财色双局引自己入套。   祁鸿雪想笑,何必套路我?若是恋爱,她生活在理论成熟,世风开放的现代,比季成均懂行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得艰难,电脑被小黑屋上锁了。9千才解锁,电脑又没网了,我差不多用手机打了一遍。今天有事,腿都快跑断了,晚上想起要断更简直泪目。以后都不定那么多字了。 ☆、何故如此(已改)   ?祁松和季成均联合并非什么坏事。祁松有了掌握锦衣卫的季成均做后盾,李瑞成想扳倒他难了,几乎没什么胜算。   季成均看到祁鸿雪白皙的脸颊染上两片淡淡的红晕,贝齿微露,朱唇轻启:“君尔妾亦然。”   此话出自《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和焦仲卿离异后各自被逼迫成婚,再次相见刘兰芝对焦仲卿说得话,意为你是被逼迫我也是被逼迫。在这里祁鸿雪衍生为你对我有意思,我也对你有意思。   祁鸿雪只是想让季成均和祁老爹不要反目成仇,如今却可以结为盟姻。虽不是她的想得那个结果,但她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顺着季成均走了。   季成均见祁鸿雪羞涩一笑,就想起了昨晚她手执琉璃灯为自己引路的情景。那时他就动了今天这个念头,未曾想今天就要实现了。   季成均拍拍手,船舱外的紫衣女子托着一个三尺高的矩形雕花盒子进来。这个盒子是木头做得,肯定有重量但是她托在手上,犹如手上放到的是轻飘飘的云。   紫衣女呼吸不急促、脸色也未变。她把盒子放到紫檀木桌上,袅娜地退下。   季成均打开盒子,取出得是一件四面的料丝灯。在燕朝料丝灯十分珍贵,因为料丝是用玛瑙、紫英石诸药捣成屑,煮成丝,但必须用北方的天花菜点之,才能凝固,然后才可以缫成丝。成丝之后,再织成绢。用此绢做成灯晶莹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这上面的人是?”祁鸿雪指向绢面上的主人公,一位衣袂飘飞手执琉璃的灯的双丫髻少女。四面都是画的同一幅长景里不同的截景,每面也只出现一个未及笄的少女。少女的神情在四副画中不一样,有笑语盈盈、有静谧安详、有怅然若失、有羞红一笑。   最是动人的也是那低首间的一笑,以楼阁星月为背景,少女垂下如花容颜,眉目羞且喜,观之使人怦然心动。“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大抵就是如此。   此灯放置现代亦是珍品一件,足以做省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其实祁鸿雪从第一眼见灯面上的少女,已知她是谁。爱情不论真伪,在得到爱情的路上使用的手段都是一样。   季成均起身,手提料丝灯走向祁鸿雪。“自见卿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把手里的灯递到祁鸿雪白皙纹路清晰可见的手掌上,“愿与卿永以为好也。”   祁鸿雪半晌未动,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灯杆的那一头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中间季成均稳稳地托着。   任何一个女人,不论是生活在古代还是现代,听到别人的求婚总要思量一番吧。虽然她心中早有决断。   她眼前的男人,严格来说她并不了解。她所了解到的是历史上的只言片语,是无数史学家剖析或者说加工而成的那个形象。   季成均,字文远,祖袭锦衣卫。在先皇仁宗即位四十年时中武进士,与现任皇帝明道帝尚未登基时就有来往,明道帝登基以后,他从锦衣卫副千户转任指挥佥事,因又后能力突出和机缘所致进锦衣卫总指挥使,掌锦衣卫大权。   但他的高升之路并未停止。   在明道帝南巡求药时,为明道帝挡了刺客的刀子,擢升为都督佥事。为了权势地位和报祁松“羞辱之仇”,他早已投入了李瑞成一党,然后与李瑞成勾结将祁松置之死地。后又多为李瑞成收集政敌的“不法”证据。他因揭发有功进左都督、加太子少保少傅,仍掌锦衣卫。   季成均又利用公职,拢笼地方凶豪酷吏,查知当地富人小过,捕人没收其家资田地。积累了百万家资,四方田地,他那时手掌重权,位列九卿,真正做到了权倾天下。最后又为清流一派扳倒李瑞成雪中送炭,此生善始善终。   此人正耶?邪耶?所做之事多为自己享乐,恐怕邪多于正。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只是属于尘世中的一个俗人,虽“坏”也保留善念。   祁鸿雪的手渐渐握紧灯杆,抬头望向季成均。他带英气的眉目被柔情软化,漆黑的眼眸里那一丝情意使得他看起来真诚认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祁松倒下,她能好过?在历史上祁小姐的夫君也因此仕途断绝,甚至公爹也多受李党攻讦。   她握杆的手忽然停下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是说渴望什么爱情,她真实心智已经二十多岁,曾经的人生又波澜起伏不得平顺,心中唯剩的罗曼蒂克也被突如其来的移魂转世碾碎消亡。只是她希望在她生活的地方或者院子能干净安静,争风吃醋、后宅倾轧她只要不见到就好。其他都随便。   季成均毫不犹豫道:“好,绝不负卿。”若能保命保权,钱财可抛,何况美色。   祁鸿雪握紧灯杆,粲然一笑,仿佛萤光流泻、船内生辉。   季成均因成功一半的心激动不已,也被这一笑恍惚,此女容貌甚好。绝色之人他并不是没见过,但是和养在高门大户的千金绝色到底落了下乘,今日方知。   季成均望着祁鸿雪纤细白皙如嫩葱般的手,只是该做正事绝不可忘。   “今日得卿相许,死而无憾。”季成均道。   来了!祁鸿雪睨了他一眼,长睫扑闪,道:“你说这么不吉利话做什么?”   季成均缓缓走回自己座位,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一瓶白玉装得酒,倒入杯中。“茶用来庆祝相许,酒用来道别生死。”他举杯敬祁鸿雪一下,然后仰头入喉。   他把喝尽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望着祁鸿雪。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红颜。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今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季成均忽高忽低地吟唱,颇有些缠绻深情,相思入扣的意味。   于是画面的攻击力,相当于一个帅哥当着你的面给你唱情歌。祁鸿雪想起高中时,一个放浪不羁的少年,抱着吉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给她唱《同桌的你》,不过年少不识情愁滋味,唱不出歌词里的惆怅。   吟唱停了,祁鸿雪的回忆也截止在宿舍大妈拿着木棒,气势汹汹而来。   用琢磨自己的功夫,不如琢磨怎样才能使祁松气消了对症。难道是因为季成均撩妹的功夫,高于琢磨老男人心思的功夫?   不过既然顺着他想法走,自己当然得捧他的面子。“君是何故吟唱晏小山的词。小山重逢昔日歌姬,又因富贵转眼成烟云,有感而发。君现在正值壮年,意气风发,有什么离散之苦?”祁鸿雪假装抽泣,一颗泪珠滚落到袖襟上。祁鸿雪愣住,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掉眼泪了,是因为独处异世,所以变得脆弱了吗?   季大人一定没少哄美女吧,情诗吟的那么好。   事实上季成均吟诗时想到得是:春月楼的露清,第一次给自己弹琴时唱这诗的情景。他就是被她的嗓音里的迷离和凄楚打动。   他今日的吟唱是借鉴的她,未曾想祁小姐听得落泪,她一定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了。果然只要对女人温情一些,她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我做了一件错事,现在要因这件错事被送上断头台了。”季成均苦笑道。   “什么错事,这么严重?”祁鸿雪惊呼道。这也是个拼演技的时代。   季成均道:“我挪用了修固黄河堤坝的银钱。”   祁鸿雪道:“你用了救卫百姓的钱……”   季成均略微激动:“此时官者多尸位素餐,吏者多欺上媚下。雪儿,这些钱层层剥削下来,根本到不了工匠和干活的百姓手里。甚至买建筑材料都不够。我抄了那些贪官的钱,再还到另一些贪官手里吗?我想用这些钱再加上自己的能力,真正修筑一个好的结实的大堤。”   “那你是好人,怎么能罚你呢,更可怕的是竟然要砍你头。这也太不公平了,怎么可以这样?”祁鸿雪已是泪光点点。   她心中却想到,你也就是这样骗骗养在深闺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把钱全部给你,你以什么名义修建?竟然和公家抢民心,这不是自毁身家是什么,何况只要你修了,朝廷迟早知道你的钱从哪里的,到时数罪并罚,堤坝还没修成,头就先和身体分离了。   “没关系的,更何况那人是祁大人……”季成均略微露出无力的苍白,摇摇头道。   “什么,祁大人?”祁鸿雪不可置信,“是我父亲?”   季成均微笑道:“没事的,祁伯父只是误会我了。”   祁鸿雪心下叹了口气,若非她知道朝政局势,若非她想让二人和睦,季成均设得这个局绝对不成。他向自己解释的理由是最大的漏洞。 作者有话要说:  季成均有历史原型的,哈哈能猜出吗 愿与卿永以为好也@糖夜叉 ☆、私通   若自己真喜欢上了季成均到时定会向自己父亲,辩解自己的恋人。祁松虽然清高但人并不傻,相反十分聪明,定为猜出又人唆使女儿,这怀疑的第一人选就是季成均。而自己的行为显然是和季成均私通,到时祁松不真狠狠修理季成均一顿才怪。   “儿去劝解父亲。”祁鸿雪望向季成均,“季郎,你放心,儿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祁鸿雪完全羞红了脸,仿似察觉到刚才自己的称呼太过亲密。   季成均察觉她的羞意,道:“卿对儿之情,吾此生难忘。”   季成均见她羞答答的如一枝半开荷花,想要拥她入怀。   祁鸿雪巧妙躲过,马达,在古代这就是火箭般交往速度。祁鸿雪躲开后,拢了拢头发道:“儿想回去了。”   季成均道:“是儿唐突佳人了。只是明天是不是也能见到你。”   季成均苦笑道:“儿知道这番女儿作态不好,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若狂。”   祁鸿雪心道,你不就是想知道祁松反应如何,还以爱情的名义。啧啧,古代人套路就是迂回得狠。   祁鸿雪低头望脚尖道:“儿此次出来,是打着向梨花坊的秋婉学舞名头的。”她又微微抬起头望向他:“其实不用去梨花坊学,可让舞娘上府上教。儿怕今日撒得谎言会被戳破。”那就把“小事”交给你处理吧。   “雪儿。”季成均道,“你放心,儿会让秋婉不说的。”   他把祁鸿雪放在桌上的料丝灯重新放到她手上,道:“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儿送你出去。”   祁鸿雪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道:“儿的贴身丫鬟在那边等着,儿怕……”   “好,那儿便在这里看着你出去。”季成均微笑道,没有被反驳的不悦。   祁鸿雪提着等一步三回首,真真把陷入爱情的娇柔女子演得贴切,季成均也把深情爱慕演绎得当。   祁鸿雪在紫衣女的陪侍下下了船,茯苓眼尖的立马跑过来。   “小姐,您还好吧?”茯苓略有担心道。她这时才回过味来,自己的做法不太妥帖。请小姐上船的小姐,她们从未相识过,若是遇到歹人怎么办。   紫衣女道:“茯苓姑娘莫要担心,奴家主人神交祁小姐已久,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茯苓有些尴尬,人家下人在这儿呢,自己就开始怀疑对方主人确实不妥。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祁鸿雪手里的灯吸引去了:“小姐,这灯好漂亮啊。这灯面的画真妙。”   紫衣女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当时她想代大人画,大人却要亲自画。   “若祁小姐无事,奴退下了。”紫衣女行礼道。   祁鸿雪点点头,突然又对走出几步的紫衣女道:“请姑娘与你家主人说,他送得东西,儿甚是喜欢。”   儿边传来淡淡的回音:“奴会带到。”   此时时候快要正午了。祁鸿雪带着茯苓驱车赶往梨花坊。   “小姐。”茯苓拽着祁鸿雪的袖子道,“儿们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茯苓望着梨花坊的大门,期间虽无男子出入,但是这些女眷都不是什么清白人家。   “无碍的,这又有什么。梨花坊内名伶大家如云,儿也可从中多得些益处。”祁鸿雪笑道,梨花坊整体修建从门面即可看出,处处透着风流雅致和自由的艺术气息。   忽一中年女子,梳灵蛇髻,着艳色的衣裙,妆容华丽,但是眉眼却端庄冷淡,不显轻浮。向她们趋步赶来:“二位姑娘到梨花坊可是有什么事?”   茯苓气呼呼地说:“儿们家小姐亲自登门拜访梨花坊的秋婉大家。”   大家是指在某方面有极高造诣和成就的人,是为尊称。秋婉名气虽有但还当不得大家,所以茯苓此举实为讽刺了。   祁鸿雪当下训斥:“出了门可是忘了礼貌?”   茯苓见甚少生气的小姐板脸,心中懊悔,知自己口不择言了。   那女子道:“秋婉果真如此无礼,小姐且进坊歇息稍等。儿去教训她。”   祁鸿雪连忙道:“不是,是儿想来找秋大家的,没提前和秋大家说。请问,你是?”   那女子道:“奴名字鄙陋,恐污小姐耳。若是这里的女子有什么得罪小姐,尽管给奴说,奴就是管她们言行礼仪,纠察错举的。”   “樊姑,白公公找您。”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喊道。   樊姑眉眼略带歉意:“小姐,抱歉,奴有事。儿叫这落梨陪你去。”   祁鸿雪口中称好,这落梨就是刚才喊樊姑的人。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且伶俐善言,一路上和茯苓欢声笑语,银铃之声不绝于耳。   落梨直接把她带到了秋婉的房间前。“祁小姐,秋姐姐的房间到了。”这一院的房间都雅致精雕,还隐有香风留地。   祁鸿雪让她二人不用作陪,可自行玩去。祁鸿雪推开秋婉的门,发现秋婉还未梳洗完,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是谁?”秋婉回头厉声道。   她见到是祁鸿雪自是十分惊讶,起身行礼道:“方才以为是不知礼数的丫鬟进门,抱歉唐突了祁小姐。”   祁鸿雪连忙扶秋婉,不好意思道:“是儿不守礼数,玩性忽起。秋大家莫要责怪才是。”   “怎么会怪您……”秋婉忽然声音虚弱,手扶额头,欲要晕去。   祁鸿雪见她脸色较白,还以为她抹了粉呢。没想到脸色是真的苍白,不,是惨白。   “秋婉,你怎么了?”祁鸿雪在现代的年龄比秋婉还要大上几岁,心中是以平辈与她交往。   秋婉重新站稳,摇摇头:“没事,只是昨晚梦魇了,今日起得晚。恐怕要耽误小姐上午的舞课了。”   “都这样了,你还想什么教人,不先好好照顾自己。”祁鸿雪扶她坐到拔步床上。   秋婉凝视祁鸿雪道:“虽然与小姐以前接触不多,但是奴现在感觉您成熟得多。体贴又温良。”   “啊,是吗?”祁鸿雪心想她是二十多岁的人,自然比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成熟懂礼。不过以前接触不多?难道秋婉以前和自己见过?但是身边几个从小随祁小姐生长的丫鬟显然不认识秋婉,要不茯苓方才怎么在门口说那样略带讽刺的话。   难得是秋婉口误?   “秋婉你再躺会儿吧,学舞儿不急。”祁鸿雪捏着衣角说,“儿……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秋婉靠着床架问。   祁鸿雪羞羞哒哒地说:“儿……心有意中人了。”   秋婉面露惊讶,但是很快平复下来,柔柔一笑:“能告诉奴是谁吗?”   祁鸿雪头垂下,声音惜弱蚊蝇:“等……成亲时,秋婉就知道了。”   秋婉笑意更深:“害羞,那好吧。祁大人可知道?”   祁鸿雪心虚道:“父亲现在……还不知。”继而又坚定道:“但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那肯定是个很好的人。”秋婉道。   “儿想这几日跟他见上一面。”祁鸿雪捏着衣角道,“所以想来这让秋婉教我,好……”   秋婉笑意渐失,这祁小姐是想与人私通,找她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  军训了,嘤嘤,教官感觉还挺严的 ☆、两情相悦   秋婉口中自然而然吐出:“奴所居这里人多眼杂,恐怕出了漏子,有损小姐名誉。”   祁鸿雪和情人幽会若是被捅出去,第一个遭罪的就是她。她不会揭发此事得罪祁小姐,但也不会帮祁小姐与人私通。   祁鸿雪垂头丧气道:“那好吧。秋婉一定不要给别人说呀。”锦衣卫指挥使季成均出面应该……可以办成吧。”   秋婉再三保证绝不会说出。今日秋婉的身体不好,祁鸿雪的主要目的也达到了,所以就带茯苓早早回府了。   暮色又临,清风徐徐,祁府祁大人的书房檐角下挂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漂浮,在远处看来有些像晚间黑色海面上的点点渔火,引鱼群蜂拥涌来。   书房门口没有如往常一般有小厮守立门外。祁鸿雪只身手提食盒走到门口,犹豫下敲门试探,未曾想门并未反插,直接可推门而进。   祁松看到站在门口的是自己女儿,眼中闪过一惊讶,他以为第一个进他书房的人会是季成均。看了眼女儿手中的红色描金食盒,复垂首继续看书,道:“今晚吾不食宵夜,你早些梳洗入睡。”   祁松手中拿得书,依旧是贾让的《治河策》。祁鸿雪忽想起鲁地欲要发生的水患之事。此事非同小可。   燕朝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锦衣卫,她心下已想到季成均那里得知鲁地河工状况,再行打算。   “父亲,儿有一事想跟您说。”祁鸿雪提着食盒踏入书房。   祁松合上手中的书:“何事?”   祁鸿雪心虚地笑笑,把食盒里的饭食点心,抽出放到桌上,碧梗粥、泥枣山药糕、还有一碟炸得鹌鹑。   “这些点心饭食儿是跟厨娘学得。”祁鸿雪把祁松的书往里推了推,又将鹌鹑推向他,道,“儿听过一句俗语‘要吃飞禽,还数鹌鹑’。鹌鹑不仅肉嫩鲜美,是飞禽中上品,且《本草纲目》里还说它能‘朴五脏,益中续气,实筋骨,耐寒暑,消结热。’对身体大有好处,现在暑期将至,希望能帮到辛苦操劳的父亲。”   祁松并不答语,他端起粥喝起来,又夹了一块鹌鹑肉。粥喝起来润滑舒胃,肉吃起来香而不腻,总之通体舒泰。   “父亲,儿昨日在门外听到您和季指挥使的谈话了。”祁松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祁鸿雪深呼了一口气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季指挥使改过之心深切。若将一个踏上错路的人封死其后路,他日后也只能往错路上走。世上有才华能力出众的人,世上有品德高洁的人,二者同时具有的人甚少。您希望一个可以才德双修的人折损吗?”   “你一个闺阁女子不想着如何贤良淑德、三从四德。整日关心男子之事,有越俎代庖之嫌。”祁松又道,“官场之事,你知多少?只凭一场对话就可知一个人的心性品质吗?你可知季指挥使后想送与吾一沓银票,可否推想他以前就是用如此方法解决问题?”   祁松越说脸色越冷凝,甚至祁鸿雪觉得这冷气中都有几分是对自己的。   祁鸿雪的心也随着祁老爹的脸色渐渐下沉。坠重之感让她脚寒,因为自己的介入,祁松会不会直接上奏折攻讦季成均?季成均身为锦衣卫头目,消息灵通,掌握许多大臣的辛秘,且善钻营与朝廷重臣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是明道帝手中的利刃。   锦衣卫的最终大权一直掌握在明道帝手里,毫不客气地说锦衣卫就是为他服务的。明道帝连贪官李瑞成都用了那么久,更何况他手中刀刃正在往锋利无比的方向磨砺,他现在怎么会遗弃?   祁松的权势到此时已到饱和感,他虽不结党,但朝堂之上说出得无官敢正面辩驳。盛极必衰。初升的朝阳比不过正午光芒四射的太阳,但是宽阔的天空却是朝阳的后盾。   季成均会被贬会被迁,但不会废。祁松亦不是赶尽杀绝的人。那么等季成均东山再起之日,即是祁松倒下之日。以季成均的能力和李瑞成的心机也许祁松倒下的那一日来得会更快。   祁鸿雪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季大人若有不测,儿生死相随。”   祁松惊怒交加,“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桌上的炸鹌鹑被震动得滚出碟子,半碗粥滴洒在贾让的《治河策》封面上。   “你——”祁松气息紊乱,胸腹起伏不定。   “吾教你《大学》时,希望你明明德。德,何为德?你方才所说得话,对得起此字吗?”祁松略微恢复镇静。   祁鸿雪仰头:“恕儿愚钝,只觉得宽恕为德。”   祁松怒气又腾升,道:“好你个逆女,纵使不遵理学的之妇德,你所说的话亦是有辱门风,为你母亲蒙羞。”   祁鸿雪眼前闪过,祁小姐的亲生母亲方氏夜下为她缝衣的画面。祁鸿雪眸中滢光闪烁,此时她忘了自己是在演戏还是代入入情,只觉得泪水想要冲出眼眶,流到外面。   “孔圣人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祁鸿雪继续道,“儿对季大人的悦慕之心亦是如此。儿不觉得为母蒙羞。”   《诗经》三百首,大多是写男女之间率真烂漫的情愫。孔子认为《诗经》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思想纯正。那些诗篇是自然真情的流露,思想纯真,无邪念。   突然此时虚掩的门被人急忙推开。进来正是季成均。   他一进来撩开前袍,双膝与祁鸿雪并排跪下。“望阁老同意,在下心慕阁老的千金。若娶之,视若掌间珠,遮去风雨,护她半生。有违此誓,人神共愤,文远官命双陨。”   “哼!”祁松袖子后甩,并不应答,却也没有反绝。   祁鸿雪心里大惊,她没想到季成均竟然说出这样庄重的誓言。古人敬信鬼神,季成均的誓言把自己的性命和官运前途连在一起保障对自己的深情和爱护。   她瞥了季成均一眼身旁的季成均,此时他眉眼坚毅,一字一句,说得缓而重,令人信服。   “望阁老成全。”说完后,又伏地一拜。   祁鸿雪亦是连忙跟着伏地一拜:“望父亲成全。”她暗中垂下长卷的睫毛,季成均真是在短短的一晚上深切地爱上自己了吗?从古至今,有如此传奇的,须男子天生痴情执着,女子美若天仙。   祁小姐的样貌说是绝色亦不为过,但到底是个还没张开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她不认为季成均这样的人怀有痴根,和这样异常的感性。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背后往往脱不了现实各种条件的加成和诱惑。   “儿慕季大人之名已久,非君不嫁。季大人也绝非是贪官污吏、蝇营狗苟之辈。父亲应该比儿还要清楚。”祁鸿雪上身直起,抬起头道。   “好好好。”祁松气极反笑,后又道“你二人如此,可是私定终身?”   这回季成均没有吭声,虽然他是想表现出这种效果,但若说出来了,对祁鸿雪的名誉极其不利。现下理学渐兴,有些地方私相授女子受削发为尼,甚至是有些闭塞的地方以沉塘洗污名。他是想娶祁鸿雪,不是让她出意外。   祁鸿雪挺直脊背,犹如松柏竹节,声音不大不小,却在书房产生如雷贯耳的影响。“是。”   祁松先前只是气话,二人澄清没有,他气就可消些。没想到……他火气猛涨到界点变成极冷极冷的冰。   桌前下传来隐隐的啜泣。   “父亲,儿那日上街,见季大人英勇雄姿,此后一直不能忘怀。”祁鸿雪道,“父亲,此生若不能嫁与季大人,儿将遗憾终生。儿没求过您什么,如今只求您这一件事。”   季成均不是她喜欢的人,她说不出太美好的情话。情话不够,眼泪来凑。   一颗颗泪珠慢慢从祁鸿雪的侧脸颊落到地上,有一颗溅到了季成均的手背上。   季成均不语,此事若成,纵使自己不喜欢祁鸿雪,亦会好生待她。他的誓言不是作假,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   这半是哀求的语气使祁松原本冷冻的心开始松动消融。他未发迹之前,妻儿跟着他过着清苦的生活,甚至妻子和幼子因无良药双双病逝。如今只余一女,他至亲之人只余一人。   良久,祁松道:“你记着今日的誓言,和违背的后果。”他无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季成均扶起祁鸿雪道:“多谢阁老,多谢阁老。在下定不敢有违誓言。”他内心欣喜若狂,从预定的阶下之囚,变为首辅的女婿。一下一上,犹如马踏山坡,颠簸不平,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多谢父亲成全。”祁鸿雪心也终于放下,但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萦绕心间。    ☆、真的?   祁鸿雪被季成均扶起,恍惚地起身。她大学三年都没解决男朋友的问题,却在一夜之间跨步完成婚嫁问题。她今日在祁老爹面前说得话,代表的不是互有好感的人成为情侣,而是结婚成家。在现代她就是大学还没真正毕业就结婚了。   祁松看到二人的举动,不悦道:“还没有成婚,就如此举止?”   祁鸿雪垂下头,季成均赶忙放下手,离她远一步。他欠身行礼道:“小婿失礼了。”   祁松不悦之色更甚。   祁鸿雪抿嘴一笑,又羞道:“你都还没有下贴呢。”   在古代,男方取得女方八字,二人生辰八字经过占卜。占卜成功后,再把写有二人名字生辰八字的红贴给女方,女方家同意这门婚事就会接下帖子。   祁松捋捋胡须道:“此事不急,雪儿年纪尚小,等及笄后再说。”又厉声道:“你二人不可做有违道德礼法之事。”   祁鸿雪和季成均双双点头。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祁鸿雪本该争取早点定下的,但她到底是因为算计利弊嫁给季成均的,所以心微乱,胡乱点点头。   祁松命下人近乎用赶的方式让季成均离开祁府。祁鸿雪被留在了书房。   现在偌大的书房里,出来半屋的书卷,就只剩父女二人。   祁松重新坐回已打扫干净的书桌前,望向祁鸿雪:“我且问你,你是真的要嫁给季成均?人生大事绝非儿戏。”   祁鸿雪没想到祁松是一个如此疼爱女儿的人,她如今的所作所为不仅是任意妄为了,还是挑战整个男权社会的底线。祁松仍旧包容了。   祁鸿雪更加坚定道:“是,女儿心悦他。想和他执手一生。”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祁松又道。   祁鸿雪仰起脸庞,露出快乐的笑容:“他喜欢我,会对我好。那对我来说,他不就是好人吗?”末了她又添一句:“儿选择的路,儿绝不会后悔。”   祁松略带几分审视眼神望向她:“我先以为你早慧,现在看来你是天生反骨。”   祁鸿雪心下“咯噔”一声。她说得话的爱情理论太先进了,放在现代都有三观不正的意味。   “儿是……儿那次见他在街上扶一个被官差撞倒在地上的老妇人。他不以贫贱高低相论,扶持老人,岂是不心善?”祁鸿雪补充道。   祁松叹了口气:“世上之事,哪有人眼睛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人心又怎么是一件事情可以摸清楚的。良善之辈亦会做乖张残虐之事,凶恶之人亦会做行善之事。那你说善人还是善人吗,恶人还是恶人吗?”   祁鸿雪讶然,她以为祁松是个正直古板之人,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黑白界限不明的话。既然有看透之能,为何还会被李瑞成给扳倒?从他的叹语看出,他不是官场上什么都不懂的直愣头。   祁松又继续道:“但凡是都要留一线生机。善人做恶事,要引导他回归原正途;恶人一直做恶事,但他有改悔之心,也该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祁鸿雪低头看脚尖,嘴里“嗯”声。她可算知道祁松败退的原因了,还不是心太软,往往最后看敌人可怜放他们一条生路,结果人家明天就逼你到死路。   在祁鸿雪一句说相信季成均内心存有良善之心,结束。   在接下来的日子祁鸿雪开启了每日刷半个时辰与季成均约会的事件。秋婉姑娘估计是季成均的威逼利诱下,主动给自己送来信笺同意帮忙当挡风牌的事。   祁鸿雪估计季成均还理自己,是因为自己这只煮熟的鸭子还没吃进肚子里,不放心。她还理他是因为,自己需要从他儿得到不同于闺阁里的外面的消息。   “雪儿,大暑将至。我担心你会因酷暑不好入睡。命人给你做了一张席子,因为赶时间,有些做工可能粗陋些。”开启男友模式的季指挥使。   “嗯,知道了。你放马车上吧。”祁鸿雪又觉自己说话有些生硬,继续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这些天确实气温上升太多,古代的衣服一层层的,这几次出来和季成均见面,她都感觉自己要起一身痱子。   祁鸿雪懒洋洋地将手搭在亭子的围栏上,这亭子建在碧波万顷的湖水上。湖面有千朵万朵挤在一起的圆盘荷叶,其间穿插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粉白荷花。景致秀美壮观,当然这是私家庭院,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亭子周围冒着丝丝凉气。让愈发娇贵的祁鸿雪消了来时路上的大半炎热燥气。   季成均见祁鸿雪身穿碧纱的对襟襦衣,牙白色的百褶裙。双腿搭在围栏的边上,纤细的背倚靠朱红漆柱。垂环髻上的紫丁香随着主人的小幅度摆动而摇晃。白皙如玉的眉间渗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他内心不禁一阵悸动,被那颗形似泪珠的汗珠摇晃了眼。走上前去,靠在祁鸿雪靠得那根柱子旁。   祁鸿雪忽然觉头顶上阴影浓重了,抬头望发现是长身玉立的季成均。遂起戏谑之心:“你和这根柱子真是亲近?”   季成均愣住,一时没回过神。祁鸿雪在他面前一直是羞腼温雅,待他靠近时,就羞得直垂下头,还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说话。他也是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儿的眼里有盈盈波水,好似这万朵荷叶下的碧湖,只是被荷叶挡住才看不见,撩开荷叶荷花,就能发现这一汪盈波。   “我和它可不亲,我要亲的人不是它。”季成均迅速恢复神来,回得话却跟还没有回神一般。   祁鸿雪檀口微张,顺势问道:“那你要亲谁?”说完后立马低下头,这老天不仅热人,还将人的脑子都收去了。她情绪强烈时,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偶尔说出做出惊人之举,颠覆别人对她映象。   这个季成均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回得是什么话?   季成均解下自己腰间古朴别致的比目玉佩。“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季成均蹲身,把手中玉佩由一分为二,“今日我想将它赠与卿一只。”   季成均伸手将玉佩系在祁鸿雪腰间。从亭外看,他半蹲在她腰旁,两相依偎,举止亲密,宛若真正的爱人。   她能闻到他身上浓淡适中的沉香,使自己躁乱热倦的心沉静下来。   祁鸿雪更想睡觉了。   她慢慢依在季成均的宽肩上。“嘘,文远不要说话。我想睡觉。”   然后她果真在季成均的肩上阖闭了眼睛。季成均感觉到耳畔传来绵长均匀微浅的呼吸声。肩上是温软的一团。   祁鸿雪白皙的脸色微红,额头上有些细细的密汗。季成均把另只玉佩系回腰际,起身坐到祁鸿雪身旁,又把她的头轻轻方在自己肩上。   讨她欢心,温柔地对待她,轻声细语地与她对话。这些都是他的伪装,为了不失去现在一切的伪装。可是……却做得有些顺手。   睡了半晌,祁鸿雪在混黑的梦中醒来。她从秋婉那里练完上午的舞蹈。接着在她那儿沐浴洗漱一番,立马赶来与季成均会面。天气炎热,她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畏寒怕热,娇养了些日子,现在真有点吃不消。   “你肩酸吗?”祁鸿雪恢复闺秀状态,“你怎么不把我晃醒。”   “你太过劳累,我不忍心再喊醒你。”季成均道。   祁鸿雪抓起搭在下裙的比目玉佩,欢喜道:“这是婆婆送我的?”   季成均身体有些僵硬,微笑点点头。他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个玉佩母亲生前没有明言是送给儿媳的。他把玉佩送给祁小姐,只是在刹那间的冲动行为。   祁鸿雪望着季成均甚为微妙的神色,忍住笑意。演戏演过头了吧。“我会认真珍惜的。”祁鸿雪再次追击,捏着玉佩高兴道。   只是一块死物而已,季成均从不认为一块死物可以代表什么。   “我快要回去了。”祁鸿雪略带轻愁地说。   也许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离的那么近,季成均竟然也感到了一丝不舍。   “父亲,这几天都快愁死了。夏天暴雨频繁,怕是会对黄河一带的堤坝造成损害。”祁鸿雪状似闲聊,“我送夜宵时,听父亲提过林志远这个人。说他这个人治水之才,是真的吗?”   “怪不得。”季成均恍然明悟,这林志远原来是祁松的人,怪不得会搅到这里鲁地去。   “怪不得什么?”祁鸿雪好奇道。   “没有什么,雪儿不必为祁伯父担忧。”季成均道。   “你说得云里雾里,我哪里懂。”祁鸿雪斜睨了他一眼,娇嗔风情尽显,“你不说明白,我还是要担心的。”   季成均解释道:“祁阁老将林志远任命为为鲁地巡河御史。既然他有治水之才,那阁老还担心什么?”   “真的?”祁鸿雪喜笑颜开。    ☆、车祸   远处假山上蝉鸣声由高到低传到人的耳内,祁鸿雪丝毫不觉得聒噪,反而深感愉悦,祁松把林志远安排到鲁地去,黄河堤坝应该不会再出大问题。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她与季成均分别,进入绣轿里。   轿子里坐着比她早到茯苓。茯苓指着车内绣毯子上的用锦缎捆扎的竹席,道:“小姐,奴在走前,这家主人派下人给咱们送了一卷席子。”   季成均在隔梨花坊一条街的清河路上有一座宅院,就是她与季成均见面时所在的地方。她一直叫茯苓跟自己去秋婉那儿,练完舞后,陪她去季成均的宅院。是以茯苓不知道她见的人是男子非女子。   马车现在走得路很平阔,祁鸿雪放心地把头侧歪在车壁上。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浓浓的困倦袭来,在季成均那庭院的水榭上眯了一会儿,她反而更想午睡了。   茯苓犹豫了下:“小姐,这家小姐一看便是家大业大,肯定有外男在家,我们整日去不太合适吧。”她没有等到答语,而是看到了,自家小姐阖上的眼睛睡颜。   晚上,丁香自己家小姐铺床时,见到了茯苓带回来的卷席,以为是王氏命下人送来的,便想将席子铺上。   “凌霄,你过来帮我把这席子展开。”   凌霄马上钩上账帘,走过来与丁香展开竹席。   “这席子,真漂亮。”丁香不禁抚摸上竹面。   这席子是用成年青色毛竹,精制成竹片,四周镶边,竹面上附有美轮美奂的祥云。不仅外表美观,且摸起来爽滑不刺人。   丁香对正在铜镜前卸妆的祁鸿雪道:“小姐,夫人送来这凉席真好。奴给你铺起来了?”   “那不是夫人送的。”茯苓脱口而出,满屋的人都看向她。茯苓下意识地望向祁鸿雪,捂住了嘴,知自己说错了话。   祁鸿雪示意茯苓继续为她卸下头上的珠钗,道:“是学舞时,新认识的一家小姐送的。丁香你铺吧。”   芙娆撩开帐子,凌霄与丁香把竹席铺到拔步床上。   丁香、茯苓、凌霄、芙娆身为祁府嫡小姐的贴身丫鬟,四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祁鸿雪撤了让人轮流守夜的规矩,四人早早地回房歇息了。   “咚咚。”已梳洗完毕,正要脱衣上床茯苓听到门响了。她疑惑,这个时候应该都洗漱完了,快要上床入睡了,是谁来呢?   她取开插门的横木,月色照耀下,是长发披肩,身着短衫单裙的凌霄。   凌霄抬头,神色略有凄楚:“茯苓,我……我睡不着觉,想找你说会话行吗?”   茯苓心肠最软,怎么会不答应,忙把她拉进屋子。凌霄刚进屋,眼泪就刷的一下流下:“茯苓,他们又来找我了。”   他们指的正是凌霄的父兄。凌霄不像她是个连父母都不知是谁的孤儿,可是有时有家之人还不如孤身一人。凌霄的父亲嗜赌,为了“赌”字,卖妻卖女都在所不惜。凌霄就是在七岁那年被自家父亲卖入青楼换钱。幸好她逃出来时,遇到了好心的主母王氏,将她买下,才避免一场足以摧毁人生的长久的不幸。   两人肩并肩,膝并膝,坐在茯苓的床上,手执团扇轻轻扇出凉风,说起知心话。   原来凌霄的父亲见月底了,又私下找凌霄要月钱。凌霄每月都会往家中寄钱,可这家中老父总是不知足,要全部都拿去,总是来闹人。   “真可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但到底孝字当前,凌霄只能叹口气,继续道,“凌霄你下月前不够了。想买什么只管来找我。”   凌霄眼低闪过一丝愧疚,但如飞鸿踏雪,转瞬消逝。她感激地握住茯苓的手。“别只说我的事。我看你今晚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茯苓心情确实不愉,她总觉得小姐每天去那宅子不太好。小姐虽待她好,自己到底是一个下人,不能妄议主人的事。但自己如心中咯石,十分不痛快。   “是啊,咱们家小姐心性善良,可谁知那家人是什么样。”   “唉,我一次都没见过那家小姐,每次去心里老是惴惴地。”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个丫鬟……凌霄,你不要说出去吧。”   凌霄眼睫毛扇了扇,快速地点了点头。   茯苓觉得舒坦了,凌霄为人谨慎细心,从不嚼舌乱说。对她说私密话,是从来没传出去的。   第二日,祁鸿雪循例去梨花坊练舞,练完后去与季成均说了会儿话。   “你整日和我见面。在锦衣卫当值很闲吗?”祁鸿雪略带戏笑地问。一双澄澈空灵的眼睛不仅带了几分可爱还带了妩媚,真漂亮。   季成均若是天天对着一个女人说情话,他不疯也烦。未曾想到,这祁首辅的女儿不仅知前人之事,还略懂当下之事。对于天南地北、野趣杂闻,更是通晓。虽然对一些事情认知天真稚嫩,但不乏真知灼见。所以季成均倒不觉得烦,反而饶有兴致地每日抽出时间来见见她。   有很多事情的萌生都是人在脱离原有轨道的那一刻开始,始于平淡,孕于无知,成于忽明。   季成均对于她的问题,思考了一下,嘴角扬起淡淡的笑:“还好。只要你想就有空。”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只对皇帝一人负责。拥有自己的监狱,办案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所以前几任锦衣卫指挥使不乏有制造冤假错案,让皇帝觉得使用起来顺手,提升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可用度,以谋求更多的权利和高位。   案子少些,空闲就多些,但同样会让握刀的主人猜疑自己手中这把刀生锈迟钝,或这天下已太平,不再需要手中的刀了。   季成均正在协助大理寺调查京中多位良家妇女失踪一案,是真正地忙起来了。   “不过这几日我就是想不忙,也得忙。”季成均令人提上一篮子东西,被白色练布严实盖着,祁鸿雪看不清里篮内的何物。但提在手上有丝丝寒气放出,提篮子的手,都感觉十分凉爽。   “你给我的是什么?”祁鸿雪颇有些好奇。   季成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首一笑,道:“有人向我送了一些荔枝,我个大男人不太爱吃这种易上火的小姑娘爱吃的东西。”   祁鸿雪掀开练布边角。颗颗饱满,褐红色皮鳞状皮的荔枝躺篮子里,枝上还带着碧绿鲜活的叶子,厚厚碎冰夹杂期间,显得荔枝愈发娇艳欲滴。   悦然之色跃上祁鸿雪的眉梢,她如今身在古代的北京,想吃南方的荔枝,除非化身杨贵妃,有人予她“一骑红尘”的豪势,换马换人,驰骋千多公里,送到京都来。   他又叮嘱道:“你也不要贪甜爽,凡事过犹不及。”   祁鸿雪乖巧地点点头,可以不用吃腌制的荔枝,能吃新鲜的了。在古代当特务好吃香啊。   季成均看到祁鸿雪高兴和乖巧的样子,心有刹那像夏日下的冰雪慢慢消融,但只是一瞬间。他抿了抿嘴,道:“我送你出水榭,这以后几日就不必来了。京城近日多名良家子失踪,你要小心。”   祁鸿雪提着篮子“嗯”了一声。她感觉季成均的气场变了。不,是对她的态度略微变了。   只是有什么关系呢,她本来就是为了祁松和他度过半生,她把自己这样行为与昭君和亲相比,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和平求存。   “小姐,这篮子里是荔枝哎!”茯苓兴奋道,连日来这宅子的郁闷都消失了大半。   祁鸿雪淡笑:“你吃些吧,剩下的带回去给丁香她们尝尝鲜。”   “小姐,您不吃吗?”   忽然车外传来健马撒蹄,仰首高昂的嘶鸣声,接着是马夫的惊恐声和勒住缰绳甩鞭的声音。“马受惊了,马受惊了!”恐慌由外传到里。车外行人惊怕。车内左右摇晃,榻具矮几晃动,茶水果点四洒滚落车外。   茯苓一只手紧抓窗口,另一只手紧握住祁鸿雪的手:“小姐,小姐,抓紧我。”   祁鸿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幸好被茯苓的声音叫回神。遇到没有系安全带的车祸现场,她还没体验过。祁鸿雪苦笑,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贴在车角,不被外力甩出去。   下一刻,她心跳加速到顶峰,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出去。此时大脑接近空白,她最后想的是,难道今日真要遇到个车毁人亡,且亲生体验?   轿帘被掀开了,不是被马的摇摆掀开,而是被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掀开。   “祁小姐,小心。”那双手将欲要随车倒出的祁鸿雪扶住。祁鸿雪嗅到来人袖内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梨花香其中并混有一点檀香。马车也在此时挺稳。   “殿下,马已被降住。殿下可有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づ ̄3 ̄)づ╭?~好梦 ☆、思之如狂   马车已经平稳,眼前小小的四方天地不再晃动。茯苓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   太子高逸扶着腿脚略软的祁鸿雪下马车,示意后面茯苓跟上。茯苓忙抬起发软的腿前迈,发现脚边有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新鲜饱满的荔枝,她犹豫了一下,把撒在外的荔枝捡回去,提着篮子跟了出去。   祁鸿雪脸色苍白,有细汗渗出,乌发微乱,两旁细碎的发丝贴面。犹如风中摇曳柔弱无依的白花,需要人呵护。高逸嘴角隐隐露出愉悦,他握紧祁鸿雪纤细的手臂。   “殿下,儿失礼了。”祁鸿雪声音虚弱道,她在马车快要倒地时,仿佛看到了现代的父母被车甩出,狠狠掉在马路上,周围晕开一片血红色。现在,她眼前的视网膜也被红色浸染,看什么都是红色,红色。   祁鸿雪发挥仅存的理智:“殿下,放下儿吧。这样有损您的英明。”   祁鸿雪的耳畔听到轻轻的如春风的声音,“那我就放下了。”   她其实心底想,别走,至少现在别留她一个人。   她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人影重重。   “祁小姐,祁小姐……”   等祁鸿雪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另一架陌生的马车上。她身下是清凉的竹席,枕得是玉枕有些咯人。车内清凉舒适,眼前黄梨木矮几上摆放着季成均给自己装荔枝的篮子。   视线再往前扫,是一身宽袖金丝白袍,腰系黑缎带,头戴玉冠的太子。他面如冠玉,手执《道德经》,淡然从容,如清松皎月,飘然出尘。祁鸿雪差点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神人。   “祁小姐从车上晕倒了,马受惊恐复发。巧孤正好要去祁府,便擅自主张带你回去了,万望不要怪罪。”高逸谦逊道。   他贵为太子,尊贵端方,受明道帝宠爱,她怎么敢怪罪,更何况是为了救自己。   “太子救下儿,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怪罪您。”祁鸿雪往往四周,发现这马车内只有她和太子二人,疑惑道,“殿下,请问跟在儿身边的丫鬟哪去了?”   太子迟疑了一下:“她没有上来,应该在另一架马车上。”   “她面薄所以羞于上来。”祁鸿雪放下心来,只怕这小姑娘害怕与太子相处就没上来,毕竟这可是相当于国家领导人的儿子,现在还是帝国第一顺序继承人。   太子嘴角噙起如沐春风的微笑,确实面薄,被吓到了。   时间回到高逸把祁鸿雪抱人自己的马车内,亲手将她放在榻上。太子坐得马车,纵然小也要五脏区全。高逸抽出柜子里的云锦手帕,轻擦祁鸿雪额头上的细汗。   听她呼吸规律绵长,就知没事。只是这脸上却升起红霞,白皙的皮肤和淡淡的红晕交映,如澄塘映霞,瑰姿艳逸。高逸用养尊处优的指尖自上而下,从微湿额头抚摸到精致的下颔。   他身体渐渐前倾,慢慢听到她的呼吸,感觉到她的体温。   我那么想你,从深冬想到初春,从初春想到夏日。严冬飞雪至雪花消迹,我的思念与日俱增,思之如狂。   他的脸贴到她微微发热的脸颊上,你一定也非常想我吧,想得发狂。   “啊!”一个惊恐声发出。茯苓内心无比震惊,她掀开这辆马车的帘子,看到了什么?太子在轻薄自家小姐!在轻薄自家小姐!他贵为储君怎么能这样?   高逸起身,儒雅的脸发生了聚变,隽秀的眉毛染上戾气,他嘴角扬起如常的微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如沐春风之感,只让冷寒战栗,仿佛被蛰伏在冰冷阴暗的动物盯上。   “你看到了什么?”太子的声音依旧温文如玉。   却让茯苓胆寒,她两股战战,她拂下掀帘子的手,隔着蜀锦的帘子,几近晕倒:“奴……奴……。”   “你这小丫头怎么敢,私闯太子的马车!”太子伴读,卫国公之子,顾翰半严肃半戏谑道。   顾翰俊秀的眉毛一挑,搂过茯苓的双臂欲走。“你家小姐只是过激昏倒了,不会有事。来来,到我马车里给吾端水倒茶如何?”   他又把茯苓手上的篮子从帘低顺进马车去。   “明志,让冯生端些寒冰来。”车内又再度传来温文如玉的声音。   “不知殿下在里面,顾翰失礼了。”接着又道,“臣遵旨。”他口中恐慌尊敬,面上却不紧不慢。接着搂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茯苓走远。   “东西也送到了,怎么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来,给吾笑一个。”   高逸把车内的篮子放到矮几上,掀开被濡湿的白色练步,里面水润饱满鳞状的荔枝重新接触相对燥热的空气。他的脸渐渐沉下来,连一丝微笑都没了。   梅州知府况何,两年前前因被主持京察的政敌赶出京师,只得调转地方。不过他确实是私德有亏、中饱私囊之徒。在地方敛夺雄厚财物,他又借公事回京师,暗中联络往期同僚座师,贿赂可以贿赂的大臣。原本这是每个调回京师的官员可走的路径之一,可叫官场潜规则。   错在就错在,他让人快马加鞭从岭南带来了一些荔枝,送给自己门下官员和掌管锦衣卫的季成均。患寡而不患均,要么都给,要么都不给。总有些人会多想你不送,是否是瞧不起自己。   于是此事风声抖露,被御史参上了一笔,又被祁松斥为“小人多攀附狡诈”。回京之路无望,身上官服也快不保。   这么巧祁松家也有新摘来的荔枝?祁松自持清高亮节,是不会做如此铺张浪费的事。   那到底是谁送的?   高逸仍在想那个送荔枝的人是不是……   “这篮子里荔枝是?”高逸略有好奇地问道。   祁鸿雪视线扫向矮几上的篮子,心中不禁好笑,这一篮荔枝生命力还真顽强,横遭车祸都没摔个稀巴烂,反而好好的。   “是儿一个闺中好友送的。”祁鸿雪继续道,“殿下想吃,就送给殿下。”   “闺中好友……”高逸微笑道,“想来那人与你极好。‘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此劳力的东西都想着你。”   祁鸿雪垂首一笑,仿若春花绽放,韶光引人,又若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杯,光澈动人。也许她自己没感觉到,但是不多见的旁人能直观感受到她的容貌气色更上一层楼了,就如正缓缓绽放的花苞。   若是有个人天天对你温言软玉,又用奇珍古玩讨好你,你纵使不是十分喜欢他,也会产生几分感动和好感。   不知为何,高逸想撕碎这个笑容。他微微低首去剥一个荔枝吃,眼里闪过的一丝寒光。   一颗剥了一小块皮的荔枝掉在马车里的地毡上,露出晶莹如凝脂的果肉。   “想来上天不想让我吃,浪费祁小姐一番心意了。”高逸歉疚道。 作者有话要说:  唉求评论 ☆、信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夜浓,霜冷,李师师为讨好宋徽宗切橙子。据传躲在名妓李师师香床下的周邦彦,耳听二人绵绵情意做了这首词。之后诗词传出,他就果断被宋徽宗贬出京都。   不知李师师是对床下的人,还是床上的人情更多些?   祁鸿雪手剥凉意森然的荔枝,微微出神。   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宦仆环绕,吃葡萄都有美人扒皮,更何况是亲自剥又硬又厚的荔枝皮,能利落地扒开那才叫人吃惊。   所以祁鸿雪就当了一回仆婢。   虽然身体养尊处优,但灵魂已历风雨。片刻功夫,一颗晶莹饱满,如美人凝脂皮肤的荔枝果肉露出。“殿下,好了。”祁鸿雪把剥好的荔枝放到剔透的琉璃碗内。   “多谢祁小姐。”高逸接过琉璃碗,温文有礼。   “殿下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祁鸿雪抿嘴一笑,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她肯定会拍张照片,再附上一段话:我遇到一个长得好,学识好,家世好,修养好,的四好青年了。发到朋友圈里,肯定能炸天裂地。   太子把荔枝放到嘴里,吃得很慢,也很优雅。他把里面的黑核吐到另一个琉璃碗内。   祁鸿雪心叹,太子这儿的好东西也不少,封建主义的积累也是白骨皑皑。两个琉璃碗一个竟然用来吐核。她很想掩面哭泣,她们那儿是可以用来做展览的。   “给你。”高逸递给祁鸿雪一个琉璃碗,里面盛有一颗剥了厚衣的荔枝。   祁鸿雪惊疑出声:“这是?”   高逸略带几分不适:“我长于深宫,少知民间疾苦。连一个水果都不会剥,还请了祁小姐来帮忙。原想把你当做皇妹一般疼爱,反而让你照顾我。实在羞惭。这是学着你剥的,聊表谢意和歉意。”   祁鸿雪心底深处的不安被压下去。太子如此谦和有礼,进退有度,无怪乎最傲娇的祁松对他也不错。准许他三天两头来府中拜访。   要知道两点:其一,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父健弟壮,登上宝座前路悠长;其二祁松不喜结党营私,他私下甚少与朝臣有交际。   太子人格魅力不可忽视。若是帝位到了他手,国家也许壮大不成,但长息可存。   祁鸿雪吐出口中的黑核,巧有一个碗盛着。正是太子殿下。他温雅一笑,眉目秀朗。   “多谢殿下。”祁鸿雪的心也跟着慢慢放轻松下来。这个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会摆架子,也不会不懂装懂,以势压人。相信很多人不会只因他的身份想和他相交,会有因他人的缘故。   教授太子课业的师父都是当代巨儒,所以太子不仅谈话间如沐春风,还学识渊博。祁鸿雪暗暗起了佩服之心。顶尖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到底是不一样。祁鸿雪因马受惊带来的后怕也慢慢消散。   一路浅谈,很快就到了祁府。马车停稳后,东宫太监总管冯生,撩开帘子恭敬地说:“殿下到了。”他目不斜视,脸色肃恭,即使祁鸿雪也感觉得到对自己的恭重。   “你叫羽姑过来。”太子依旧温文如常。   冯生却没有因此大意,他说了声“是”,手上轻轻放下帘子,脚下利索无比地离开,   太子按住欲要下马车的祁鸿雪,道:“尚有一段路程,身为老师的千金,怎么能自行离开,否则我会愧疚的。”   高逸扫向疑惑不解,轻颦眉的祁鸿雪,心中舒心无比。他略低视线,望向那双白皙娇嫩的手,若不是祁松势大,他不会让她下去的。   “殿下,奴来迟了。”隔着车帘传来稳重的女声。   高逸温声道:“你扶祁姑娘下马车,送她回住院。”   “是。”一个妆容淡素,眉目透有厉色,三十多岁的女人掀开帘子,朝祁鸿雪微微颔首,轻轻扶她踩软凳下来。   祁鸿雪忽然回首望了高逸一眼,他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还是身在高位的人都有威望的一面。   高逸眉目灿灿一笑:“阿雪,你把这篮子荔枝留给我如何?”   “好。”祁鸿雪愣愣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求人。   ----------------------------------------------------------   “小姐您回来了,茯苓这小妮子竟然比您回来的还早。”芙娆看到回来的祁鸿雪打趣道。   谁知祁鸿雪身边一直不言语的羽姑,出声:“祁小姐是主人,茯苓姑娘没有保护好主人以致主人受惊。太子殿下不仅救了祁小姐还专门拨了一辆马车供她修养。茯苓姑娘办事不利,奴就没留她在祁小姐的车上。”   芙娆听这话顿时蒙了,她不过是小小的打趣一下,竟引来了如此的回击。   祁鸿雪可算知为什么太子不让她先行下车了,想必是为了她的名声,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传出去她清誉必受牵连。这才让自己身边的人护送自己下来。只是这位姑姑的话也太过刻薄了些,茯苓是自己的丫鬟还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   她掩下不悦,道:“多谢姑姑,也请代我向殿下道谢。”   羽姑颔首应了声“是”,退下了。   芙娆朝转身的羽姑吐舌。   丁香打帘从侧室出来,见祁鸿雪回来开始为她准备沐浴更衣。   府中的浴池排水问题已得到了解决。祁鸿雪徜徉在大理石堆砌成的池子了,水温凉飘又玫瑰、月季、蔷薇各色花瓣,芬芳而美丽。   看着低头不语,默默前来送衣服的茯苓。祁鸿雪不解,听芙娆说茯苓回来时身上就有熏人的酒味,现在看来情绪还不太好。   “茯苓,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正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的茯苓,惊慌失措:“没,奴没有……”   祁鸿雪皱眉:“我昏迷了的时候你在哪儿?”   这时奇妙地,茯苓脸色的惊惶渐渐被羞涩代替,支支吾吾道:“奴……在……顾公子马车上给他倒茶,不没想到他是叫奴倒酒。”   “是‘酒狂画手’顾翰吗?”祁鸿雪问。   茯苓点点头。   顾翰,卫国公之子,少负才名,与温文尔雅,多位大儒教导下太子交好也很正常。   “原来,顾翰和太子有交情,这可是历史没记载上的……”祁鸿雪笑道。   “太子……”茯苓咽下想说得话,小姐知不知道太子差点薄幸她,为什么没有异样,是不是……是不是小姐和太子殿下就有私情。茯苓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刚挂好的长衫被她抖在了地上。   茯苓突然跪下:“奴该死,奴该死,望小姐恕罪。”   祁鸿雪轻声道:“你再去找丁香让她送来一套就是,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茯苓抱着掉在地上的衣服颤颤起身。   祁鸿雪望着茯苓转身的背影,眸色幽深,茯苓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日子祁鸿雪得到了祁松的禁令不让出府。   “父亲,为什么?”她只是想出买下文房四宝,用不多时就回来,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祁松放下手中批文,道:“近来京城有许多良家妇女失踪。你且在家安稳度日,叫下人去买。”   祁鸿雪略有些失落,这几日怕是见不到季成均了。倒不是说喜欢他了,而是时不时去见他,有些习惯了。祁鸿雪也被自己的心里所想吓到了,习惯是比喜欢更可怕的事情。   穿越成闺阁小姐,她的活动范围并不大,窄窄的四角天空,与琴棋书画为伴,只有出去学舞找季成均时才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鲜活。   “你这些日子出去真只是为了学舞?”祁松的视线投向她。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随口一问。祁鸿雪却心惊肉跳,手心冒汗,一阵阵虚汗渗出。   “过了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出去了,若不是太子相告,我都不知道你在路上马车翻倒的事。”   祁鸿雪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祁松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她也识相地点头应许。   ---------------------------------------------------------------------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   “芙娆,你怎么翻到这页?”祁鸿雪放笔道。她实在写不下去了。原是练字静心,未想到誊抄的是一首相思之诗。一咏三叹,思君之情悱恻缠绵,相见的欢喜之心跃然纸上。   芙娆委屈道:“您之前也断断续续誊抄过这本书,如今到这页了。”   祁鸿雪低首仔细一看,这页页脚果然有一个淡淡的折痕。   “冤枉你了。向芙娆姑娘道歉。”祁鸿雪半玩笑道。   “哼!”芙娆扭头。   祁鸿雪重新执笔写下去。原本茯苓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但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变得沉默无语,一时间祁鸿雪心头万千思绪涌上。   “小姐,安惠公主的信。”丁香绕过屏风莲步移来。    ☆、和尚   祁鸿雪望向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散发兰花香的信封。安惠公主,不,差不多整个燕朝的公主都安分守礼,没有什么出阁的行为。这个安惠公主自幼随母安静礼佛,少理世俗,还没成亲就病逝了,在燕朝所有的更显得平淡如水。   她实在想不出,这位甚少理会世俗的年轻公主与权势煊赫的首辅之女,有什么交际?   公主屈尊相邀请,即使她现在是祁松之女,也不能拂去她的面子。明道帝并不是一个丧失皇权的帝王,相反所有重权的真正掌握者正是他。   她拿着公主的信解除了祁松刚下达的禁令。   暑天热浪浮涌,陆地不平,偶有沙尘扬起。锦缎遮挡住了外面的尘土飞扬,也挡住了强烈的阳光,但燥热的空气遮不了,挡不住。   “小姐,再喝些水吧。”丁香执起茶柄欲要倒茶。   此次出门在外,且是与皇家同行,当是谨言慎行,所以祁鸿雪就选了丁香一人跟随。祁鸿雪摇摇头:“不用了,不必多喝。”   安惠公主的生母李妃虽上然不是信道,但因虔诚信佛的态度甚得明道帝意,所以出行派头不小。不到特定休息的时间,她怎好意思说解决生理问题,就从根源上断绝吧。   一个宫装打扮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提着一个篮子上了祁鸿雪的马车。   “奴奉公主李妃娘娘之命,为祁小姐送些清凉解渴的东西。”她屈身跪坐在矮桌前,掀开放到桌子上的竹篮,掀开的刹那看得祁鸿雪不禁一阵发愣。   因为里面装得是荔枝。今年荔枝很泛滥吗,人人都吃荔枝,还是?祁鸿雪不仅胡思乱想,古代宦官都会为巩固权力,讨好后妃,这个锦衣卫会不会这么做。   一时间,她好奇心涌起,到夜没什么伤心,因为她早已猜测会有这样的局面。男人重权,尤其是古代男人,最甚者季成均这样的男人。   宫女带到后,袅娜退下。   祁鸿雪盯着丁香剥好的白白嫩嫩的荔枝,心想这不理世事的人,怎么比世俗中的人还重口欲和爱享受。这宫女恭恭敬敬,对上司的话执行到位,不论是身材还是气色都是十分的好。修佛的正主又是什么样?   “祁小姐。”十四五的少女眉目澹澹,面容端庄秀丽,身穿豆青色宽袖短褙子和月色百褶裙,行走间如湖水荡漾,六分的容貌衬得八分出色。   祁鸿雪连忙行礼,道:“拜见公主。”   安惠公主一笑,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流出敛敛风情。祁鸿雪心下奇怪,常伴青灯古佛的少女是这副鲜活的模样?也许是因少女跳脱活泼的性格还未被湮灭。   安惠公主颇为亲昵地挽起她手臂,与之同行,拜见了李妃。比之公主,李妃娘娘才像一个真正潜心修佛的信徒。对于女儿与祁鸿雪的参拜,她波澜不惊,眉梢眼角满是沉静之风,让人第一眼注意她的是这沉静的气质而非姣好的容貌。   祁鸿雪跟着公主和后妃徒步行过相国寺的千层阶梯,然后被一个白色缁衣的年轻僧人引向正殿。能做皇室贵胄的引路人在寺中地位应该都不低,可为何身形显得如此年轻。   走在前面白衣僧人忽然微微侧首一笑,他生得面容姣好,眉眼精致,一身白衣手执佛珠仿若垂天之云,姣姣生辉,宛若明珠与流雪。   身边的丁香目露痴意,李妃和安惠公主身边的宫女也都脸泛起羞意。祁鸿雪顿时觉得脸上的燥热快速散。观他的笑你觉得慈达通澈,似看众生又似只看你,禅意不尽。但他超高的颜值着实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怪罪,这是个和尚,没准还是个历史有名的大师,如此这般她委实有亵渎佛祖之疑。   “悟真,你师父可还好?”李妃淡淡的声音却蕴含稳重利穿人心,唤醒了心旌神摇的少女们。   白衣僧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多谢李檀越关心,家师上月前去云游四方还未归来,现由师叔主持事仪。”   “哦,这次可以听已经闭关的了空大师讲佛了,真是有幸。”李妃淡然的眉梢染上几分喜悦。   李妃幽幽处立在相国寺的石子路上,挥退了周围的宫婢仆女,只留下几个倚重的老宫女。她一袭素色宫装,在清风中微微扬起。   祁鸿雪带来的丁香也让退下。她望着神色不复先前淡然的李妃,心下有些不自然。   悟真为祁鸿雪和公主推开了空大师斜对的房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轻轻擦拭红木桌和凳子。他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做一件粗活,倒是像赏花泡茶。   安惠公主夺下他手中的帕子,道:“大师,便让我来吧。您是方外之人怎能做这些红尘俗事。”   悟真微微一笑,也不要回手帕,首先说:“这擦桌与送佛念经,在贫僧看来都是一样的。”   安惠公主把手帕递回给悟真,悟真继续擦了一个凳子后,收回了手帕。   “悟真师父,我给你洗一洗吧。”   这回悟真没有拒绝。祁鸿雪静静地站立一旁,望着这一切并不言语。   悟真把温润如河底光滑的鹅卵石眼神投向祁鸿雪,道:“祁施主坐下歇息些吧。”   老实说,进门发生的一切实在有些……不太合乎现实常理。还是说公主都是这么平易近人,屈尊降贵到抹桌子。   她大可说声不必,然后叫一旁伺候老宫女帮忙。   不过接触到这位貌美小师父的慰问,祁鸿雪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傻愣愣地坐下了,也不顾安惠公主还站着。   公主貌似也不在意,她让人收好手帕,认真道:“悟真师父,这就当我还愿了。”   悟真一笑,执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贫僧退先行退下。”   接下来祁鸿雪和公主二人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二人零碎地交流了些。这回祁鸿雪真实的感觉到这位年少的公主确实从小礼佛,她对佛经颇有理解,且耐住了性子等到傍晚霞晕漫天。   这一下午,李妃都没有管她和公主。既然她连自己女儿都没搭理,别人又能说什么呢。祁鸿雪在丁香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熄灯睡在了相国寺的厢房里。   “丁香你也去睡吧。”丫鬟宫婢也有统一的睡觉地方。祁鸿雪也想让丁香早点睡觉。丁香听后行礼退去。   这屋子总觉得空旷吓人。祁鸿雪长发披肩,赤足下床,在月色的照耀点上蜡烛,跳跃的灯火点亮了一间屋子。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枕着竹枕,她安然入睡。   转眼,她行走在炽热的的大沙漠里,忽然一片阴翳遮住了硕大的太阳,但是她也没觉得半分好受。她忽然睁眼,遮住她梦中太阳的不是别人正是悟真和尚。   祁鸿雪在灯火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霞色,眼里起伏的情绪让这粉霞更盛。她娇喝:“大师虽是跳出红尘,但夜半造访小女子屋还是不妥的。”   悟真姣好的面容微微一笑,眼里透出无限的柔情,他深情款款道:“小僧今日见祁檀越,一见倾心,实在难以克制。愿为俯首牛,只为旦夕欢愉。”   祁鸿雪的三观都被震碎,他不仅于理不合地闯了自己屋子,还说出男欢女爱犯色戒的事情。她望着欺身逼近的悟真,方才明白他那身缁衣实为兽皮,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大师莫要玩笑,此乃相国寺,娘娘和公主还在。”她提李妃和公主就是为了提醒他,贵人都在这儿,她若出了事捅出去,相国寺也别想再安稳。   但悟真神色未变,反而嗤笑。波光流转尽显媚态,这回祁鸿雪却再无欣赏之意,只觉得厌恶不已。   “师父请自重。”祁鸿雪冷声道,“吾父上承圣人,下掌百官,等同宰相。望小师父慎言。”关键时候还得靠爹。祁松权势正盛,天下间有几个人敢得罪他。   悟真面色微沉,却很快恢复笑意。“吾为施主宽衣解带,施主还敢说出去吗?”他又似成竹在胸:“纵使祁阁老愤怒之下杀了小僧,不贞不洁的祁施主也要下来陪小僧吧。”说着他欲要解开祁鸿雪上衣的系带。   祁鸿雪心中愤恨不已,未曾想此人厚颜无耻之极,不怕她一而再再而三搬出的人物。他的手刚碰到祁鸿雪的腰,祁鸿雪就觉得恶心不已。她猛推开悟真,喊道:“开人啊,来人啊。有贼人进来了!”   她方才为了祁小姐本身的闺誉和祁松的颜面,才忍耐半天。只是面子和名声到底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完整的活着才最为重要。   悟真手下的动作不停止,也没有阻止祁鸿雪的喊叫。   悟真看起来文弱削瘦,力气之大超出了祁鸿雪的想象,而且---    ☆、大侠救命   她喊了好几声但没有一个人来,夜寂静地可怕。她猛地抬头,她这是遭人算计了!   “你做这些,娘娘若知道了,你们相国寺……”祁鸿雪蠕动嘴唇,声音却没有了一开始的中气十足。   悟真看着祁鸿雪眼里闪耀的愤怒,这愤怒犹如洛阳盛开的牡丹一样绚烂。他“呵”的一笑,手中一顿,床上少女一直坚持守护的单衣就这样如同花瓣一样凋零。   悟真的嘴唇亲昵的贴近祁鸿雪的面颊,他缓缓道:“祁小姐,你已经猜到了。所以何必再挣扎。”   祁鸿雪嫌恶地扬手给面前的和尚一个清脆的巴掌。   悟真倒也没生气,反是惊讶,摸摸脸道:“你不喜欢我的脸吗?”   祁鸿雪心中一哼,怕是他就用这张脸迷惑了惠宁公主和周围的小姑娘。无怪乎公主对他如此殷勤。邀请她来的是惠宁公主,李妃娘娘是主凶还是从犯?   她心中丧气不已,纵使是公主为主凶,李妃娘娘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掩饰。自己大意了,把古人想得太简单了。她硬撑着说:“容颜美丑乃表皮声色,百年之后皆是一具白骨。再喜欢也是一滩骷髅头。和尚你执迷情爱□□,已经与佛果正道越来越远。以你的慧根聪颖若回头是岸,青史留名也是可能的。”   “祁小姐彻悟之深,真不适合做红尘人。与和尚一起双修,悟彻欢喜禅。”悟真道,“也多谢祁小姐的赏识,别人提出来我顶多认为她们奉承我讨我欢心,而祁小姐说出和别人真不一样。”   他昂首,傲气道:“寺中八百僧人,舍我其谁,可堪大任。”   祁鸿雪眼中一亮,看来悟真正在接受考核,这寺中住持很有可能不知道他做得这些龌龊事。   悟真见她头发如瀑散在娇嫩白皙的双肩,在跳跃的灯火下,眉如远黛,眸似秋水,她上衣现在只剩下梨花的浅蓝色底肚兜,多了白日没有的妖娆。   他眼神炽烈起来。祁鸿雪虽然未真正历经男女之事,但是他的眼神她明白是危险的意思。她欲从床上起身,未曾想被悟真扑倒。   “祁小姐,贫僧是哪里不好。”他如情人般低语,“你再三避让贫僧。”   祁鸿雪心中欲呕,男欢女爱本是人间常理,但如此被逼迫就没什么好欢乐的,不过成为了男人单方面快乐的事,女人的痛苦。   她望着悟真精致的面容,还有寂静的风声虫声皆可闻的夜。她毫不意外,整个寺中,至少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被控制了,她卷入了一场阴谋,被作为一枚棋子。她现在没有反抗的资格。只有顺从才能知道他们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昔日韩信有□□之辱,她身为现代女子对于贞洁不是那么重要,男欢女爱看对了露水姻缘也不是不可。只是非常厌恶如此诱女干。且他身为佛门弟子,辱败佛门清誉实在令人恶心至极。   祁鸿雪把头偏向一侧,轻语道:“你如此作为,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悟真见她白皙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长卷的睫毛轻眨。以为祁鸿雪早对自己春心萌动,方才不过碍着礼节所以反抗。首辅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他心里一叹,有些失望。   “别怕。待我还俗,明媒正娶卿卿。”他把头放在她的颈窝,与她迷离的眼眸对视。   祁鸿雪轻轻拔掉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扎进悟真的脖颈。   悟真睁大眼睛望着手执带血的娇弱闺秀,“你……”他目露凶相,想要上去扇祁鸿雪。   祁鸿雪一翻身跃,赤足跳下了床。可是她为什么要为一些肮脏的阴谋脏了自己,不论是因为陷入阴谋还是为了反转无间道,她都不想这么做。   “贫僧还真是小看了祁小姐。”悟真捂住哗哗流血脖子,笑着说,“祁小姐果然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祁鸿雪暗恨,若是扎得再近些深些,扎到颈动脉,弄死他该有多好。“和公主比呢?”她颇有些任性地问,仿佛要糖的小孩。   悟真兴致更大了:“自然是比不上祁小姐。”   看样子一国公主都被他迷倒了,此人到底是谁,背后又有谁?   “祁小姐,过来给贫僧包扎下。”悟真眉含戾气。   “小师父果然被我扎傻了。还是认为我是傻子。”祁鸿雪忽然推开厢房,飞快地跑出去。幸好这路上都是平直的不是石子路。   可是女子的体力本就比不上男子,而且还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和身负武功男人。   祁鸿雪望着那个白色衣角逼近,又望望前面的荷塘,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清辉一片,几朵荷花浮在荷叶上。她闭了闭眼,直直地跳进去。那和尚总不会女干尸吧。   然而许久感知到的不是凉水,而是---   “汝是何人,夜半闯进相国寺,掳走本寺檀越。”悟真一脸双手合十,声音慈悲淡然,又有几分急切地站在祁鸿雪后方。   祁鸿雪睁眼,自己伏在一个高大的布衣男子的颈上。   那男子急忙放开祁鸿雪,一双坚毅的眉毛在这时候皱在了一起,道:“大师,在下是看到这位姑娘想要跳塘自杀,所以才救了她。不是虏人,是想要救人。”   接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说:“在下夜奔三十里,实在是腹中饥饿,恰好离寺中近,所以才想到寺中寻些……”   这个青年一边说脸一边红起来。   悟真执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带我把这位檀越安然送回住所,就为施主做一些斋饭。”   青年眼眸发亮,道:“谢谢大师。”   祁鸿雪心下大沉,悟真和尚把她带回去就糟糕了,她再别想回去。   不过她逃出来了,就别想让她再回去。祁鸿雪拽住青年的衣袖:“侠士,你看那和尚脖颈处裹着白布。”怪不得没立马追上自己。   她又指指自己:“你看我穿得是什么,若是我随他回去,不如叫我立刻死去罢。”   青年初入世俗,心中澄澈不染尘埃,男女大防不过在书中见过,现下腹中饥渴的要命,自然没注意救得女子穿得合不合适。   青年先是立马瞥过头去,后又一脸肃容认真道:“在下冒犯了。”   祁鸿雪心中气得想笑,她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什么人身上了,到底是不通事故还是傻。“侠士,我不能跟这个和尚回去……”   “呲……”   祁鸿雪眼前出现了一片红。原来悟真趁他们说话的空,扔了一把又锐又利的薄刀过来,刺进了青年右腹部。   祁鸿雪上前扶住青年,焦急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回去了吧。”   青年抿着嘴唇点点头:“他是坏人。”   祁鸿雪道:“那你还不快带我走。”   就在几秒间,青年拦住祁鸿雪,脚蹬塘边的柳树,纵身飞到寺墙边。祁鸿雪原本放下的心,待看到紧随其后的白衣僧人,瞬间又吊上去了。   “他跟过来了。离我们很近。”说完后祁鸿雪感觉青年的速度加快了,甩开了一段距离。   她感觉下身黏黏得,她仰头道:“你貌似流了很多血,要不要包扎一下。”   谁知青年立刻抱着她下了墙房。祁鸿雪道:“你干什么停下,他武功应该也很厉害,会很快追上我们的。”   剑眉星目的青年有些委屈:“不是你要给我包扎伤口的吗?”   “那也不是这里。”祁鸿雪感觉自己是不是找了一个猪队友。   “咱们快走,我捂住你的伤口。”祁鸿雪紧紧抱住青年的腰腹,主要是为了止住不断出血的伤口。   青年立马带她跃起开始逃亡之路。   “别再走了。祁小姐,我已经给院中留了消息,说你被贼人掳走。武僧和护卫娘娘的禁军正在赶来。”   空旷的郊外传来悟真温润清澈的声音。   躲在树上的二人,屏住呼吸。生怕被悟真发现。悟真站在树下,绕树走了两圈。   “可以呼吸了。”传来青年稳重的声音。   “呼---你说什么话,小心被他发现。”祁鸿雪不满地说,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他已经发现了。”   青年翩然下树,他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块铁长片。   悟真轻蔑道:“你就用这个和我比。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若现在就投降,我可留你吃顿饱饭再送你去西方极乐世界。”   青年直直往前刺,仿佛不受任何影响。悟真腾身,却发现这块破铁片也快速腾转。他眼睛瞪得老大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这块破铁。   或许在剑客手里,破铁不是破铁而是,就是剑。   “还你。”青年拔出刺进悟真右腹部的铁剑。   悟真捂住右腹部的伤口,满脸戾气,今晚事事不顺。他道:“城里夜禁,非边关告急不可开城。而后面追赶人快到了。”悟真语气平平,但待在树上的祁鸿雪不禁寒气入骨。    ☆、你叫什么   在树下的青年听到---   “大侠,我们走吧。”   祁鸿雪知道是没机会回去了,至少今晚是没机会了。青年再次跃上繁茂的榕树。在树上的祁鸿雪冻得身体哆嗦,脸发白。她上身只有一件肚兜,下身穿着裙子覆盖足踝还好点。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祁鸿雪越想越觉得倒霉,招谁惹谁了,从踏入相国寺就开始倒霉。她现在的衣着在21世纪也是清凉了。夏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随后一件白色大衣覆在了祁鸿雪肩上。她抓了紧衣角,黑线都快出来了,但是到底没扔掉手中的衣物。“我不是要你的外套吗,怎么拿了那个坏人的。”   青年转身面对她:“我的不好脱,而且我也怕冷。”   “噗!”祁鸿雪拽住从和尚身上扒出来的缁衣忍不出笑了,这个少侠真清奇。她忍住心上微微泛起的恶心,这衣服是那和尚的。她裹紧衣服,心理感受到了温度。   祁鸿雪定定的盯住青年侠客,说:“你会杀人吗?”   青年一愣,然后点点,却说:“我会杀人,但是没杀过人。”   祁鸿雪叹了口气,嘟囔:“果然是这样。你把那和尚敲晕吧。”   青年跳下去,追赶上穿着单衣,捂住流血伤口,气喘吁吁回走的悟真。   悟真望向站在自己前面的青年说:“你比我狠。”   青年把目光投向悟真的右腹部,说:“我刺你得,和你刺我得劲一样大。我自认为还可以。”悟真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目光投向他手中举起的铁片。   下一秒青年看着被自己敲晕的和尚,嘴里说:“举剑不一定要杀人。”也可能是敲晕别人。   清风冷月,青年侠客抱着怀中的少女跃下。祁鸿雪仰头望他剑眉星目,气质纯然,轻声呢喃:“少侠,你叫什么?”   “我叫李皓。皓月千里。”   “我叫祁鸿雪。”   祁鸿雪望向远处星星点点闪耀的星火,说:“他们来了。前面有村庄,咱们躲到那里去吧。”   李皓点点头。   -----------------------------------------------------------------------   “来了。”刘老汉拿开横木,打开门,借着月光看到是一男一女。男的剑眉星目,挺拔高大,女的秀美绝伦,披着白色大袍。   因着这是在京师的郊外,治安是很好的,刘老汉没想过会有盗贼强盗敲门。但是没想到站在门前的是两个相貌登对年轻男女,低矮的木门因变得熠熠生辉。   “你们是?”老汉皱眉。   看这姑娘穿得衣衫不整,男的虽然器宇轩昂,一派正气。但难保不是鸡鸣狗盗之徒。“啪!”老汉猛地关了门。   李皓迷茫地望了望祁鸿雪,说:“老伯这是?”   祁鸿雪瞅了瞅自己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奇装异服的打扮,再看看穿着板正的李皓,心知可能是自己连累了他。“我们再去找下一家就是。”   李皓按住欲要动身离开的祁鸿雪,在耳边说:“来不及了。”   就是不懂武功的祁鸿雪也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看到了晃人的火把。她对李皓说:“你能抱着我翻墙吗?”   李皓点点头。两人在后面追赶的人到来之前跳上了矮墙。祁鸿雪听到身后轻轻一声闷痛,她回头看到在月下面色惨白的李皓,想起了在相国寺内悟真偷袭他的那一刺。   现在李皓需要一张可不柔软但是能休息的床,还需要干净的布条,以及止血的草药。她咬咬牙,带着李皓闯进了面前燃着烛火的屋内。   里面竟不是老汉,而是一个粗壮黑乎乎的青年。他看到祁鸿雪和李皓二人,眼中惊讶无比,倒没什么淫邪之态。应该是老汉的家人之类,怪不得院子里有两间屋子有灯火。   祁鸿雪道:“大哥,私闯你府实在情非得已。”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怎么都混弄不过去,正经人家的女孩怎么会穿成这样。   她声音低婉,略有凄楚:“小妹差点遭奸人所害,若非这位大侠相助,我定要去投河以洗清白了。可叹现在更是连累大侠受伤。请大哥暂且为我们提供一个休憩之所。”   刘大原先还是惊讶现在听了祁鸿雪的叙述后,面色转变,愤愤道:“难道又是那个歹人。”   忽的,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祁鸿雪心中一沉,十有八九是李妃的人,或者相国寺的僧人,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焦急道:“大哥这恐怕是害我的奸人所派的人。”   “大人,这屋子是我儿子睡觉的地方,不可能有掳走千金小姐的飞贼。”   “这么大晚了,您就别折腾了。”   “大师你劝劝吧……”   听到老爹最后一句话,刘大升起的怀疑又消失了。对他们二人说:“你们去我榻上,小姐可别嫌弃。”   “自是不会,小妹感激都来不及呢。”祁鸿雪立马扶住李皓往床上走。   两人迅速上了床后,刘大也钻上被窝。仨人挤在一张床上。祁鸿雪和李皓在一头,刘大在他们另一头。刘大到底是个下地干活的庄稼汉子,她被熏得头晕眼花,几欲呕吐。   祁鸿雪暗骂自己矫情。她抱住横卧自己身边的李皓。   李皓的身体僵硬,他原想推开揽住自己的少女,门嚯得下就被一群人推开。   木桌上的蜡烛被冲进来的风吹得四处摇晃。   王统领是负责这次保护贵驾的人,他原以为京城境内,护卫重重,当不会有什么不妥。谁想祁首辅家的千金就在今晚被掳走。   难道和近来城中失踪良家妇女一案有关?他握紧手中佩剑。若是祁首辅的女儿出了意外,他也别要这身官服了,脑袋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个问题。   他眼神一凛,扫向躺在床上的庄稼汉的儿子,问:“你可见一个年轻貌美金贵的小娘子,以及男子。”   刘大使劲咳嗽了下,道:“官爷,我在屋里就打算睡觉,哪知外面的事情。”   刘老汉一阵心疼:“儿,你伤还未好,别激动。”   王统领的视线从刘大身上转移到刘老汉这儿,“他怎么了?”   刘老汉愤愤道:“被几个地痞无赖给踹了心窝子。到现在还没休养好。”   王统领本想说什么,跟随而来的相国寺一个僧人道:“王统领,贫僧看这户施主家确实没有祁小姐的线索,不如我等离开前往下一家吧。浪费时间因此害了祁小姐,怕是不妥。”   王统领点了点头,率人离开。   刘老汉把大门插上,回儿子屋,看儿子一眼。却发现屋里多了两人。   他惊得快说不出话来,指着二人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家,我方才可没有放你们进去的意思。”   刘老汉三步并作两步,往院子里走:“我去给官爷说,屋里进贼了。”   祁鸿雪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李皓,和他腰带上渗出的血。祁鸿雪对刘大道:“大哥,万不可。刚才那些官爷和僧人就是想害我得人派出来的。大哥若将我救命恩人救好,带我回家定给大哥厚重的恩谢。”   刘大冲外面喊道:“爹别去,这两个是那天救了儿子的好人。”   刘老汉停住了脚步。   祁鸿雪的心终于放下了。要她对这么年迈的老头下手,她不仅会在心里上过意不去,他儿子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现在的结果很好了。   祁鸿雪站在一旁望着扯下的布条和晕红的腰带。   刘老汉对站在旁边看的祁鸿雪,呵斥道:“你去东屋。”   刘大也示意祁鸿雪离开。   祁鸿雪只得离开。   刘老汉嘴里念叨:“现在的小青年怎么都爱私奔那一套,这个闺女长得模样标志,怎么就和一个打打杀杀的人一起了。”   刘大只是推诿她二人是救命恩人,并没有说他们的关系。就算祁鸿雪解释她二人的关系也解释不清楚。   祁鸿雪接过了刘老汉的妇人李老妈妈给的粗布衣服。简单的梳洗,换上了。   刘老妈妈见她穿上板正的衣服,人越□□亮跟天上仙女似得,不由问道:“姑娘像是好人家托生的,怎么和那小伙子?”   这老妈妈的话没说完,但是祁鸿雪也听明白了。看来他们二老都以为她和李皓是私奔出逃。祁鸿雪顺势低首,声音有些羞涩和艰涩:“儿心悦他,并不想嫁与其他男人。”   老妈妈一声叹气:“那你跟着他可是要吃苦的……”   “你怎么不进去,是不是走不动了。我扶着你进去?”刘大好奇地问站在东屋门口不走的李皓。这青年是真的身强体壮,流了那么多血也没喊疼,还折腾了那么久。   老妈妈见了自己儿子和李皓,忙招手叫他们进来。“我从屋内就听那大动静了,也睡不着,就给你们做了一些饭菜。”   刘老汉也进来了。一家人连和祁鸿雪二人坐在桌前。老妇望望自己旁边气质出众,容貌标致的祁鸿雪,再看看对面的未婚的儿子,一时起了心思。   只是当看到李皓那双锃亮的眸子,她又按下了这心思。   “谢谢伯父伯母。”祁鸿雪微笑道。   老妇人说:“阿雪,莫要拘束,一晚上肯定了。你二人都赶快吃。”    ☆、茯苓,我来了   等吃完饭后,便是该休息了。   刘老汉家有两间寝室,老妇原想让祁鸿雪和自己一屋,其他男子一屋。   谁知李皓摇头道:“不行。我必须和阿雪一屋。”   祁鸿雪看看一本正经无淫邪之态的李皓。咬了咬牙道:“谢谢伯母,儿已与李郎是夫妻,可否我二人一屋。”   老妇心中不悦,道:“我家就两间能睡的屋子,你们二人占了一间。叫我这个老婆子和他们爷俩挤一屋?”   李皓道:“我阿雪挤柴房。”   刘大阻止道:“娘,儿子住柴房就是。”   老妇心急道:“你伤还没好,住什么柴房。”   “娘,其实已经好了。”刘大哽咽道,“只是儿子心有不甘。这世上能成夫妻,一起过活多不容易。娘就让他们一屋吧。”   最后刘老汉拍桌子定道:“这个家迟早是儿子当家的,再说就睡一晚,有什么大不了的。”   ---------   祁鸿雪见屋内只剩他二人,拜了一礼:“多谢大侠相救。”   李皓没有阻止。“你是怎么惹上那和尚的。”   祁鸿雪起身想要回答。李皓走过去把横插的门打开,“进来吧。”   来人正是刘大。   “刘大哥。”祁鸿雪虽然有些惊讶却并不是不能接受,这刘大把他们留下的原因本身就不是发善心那么简单。   刘大先是看了看刘大,最后定定望住祁鸿雪道:“痴缠妹子的那人是不是相国寺主持大师座下弟子悟真?”   祁鸿雪抬头惊讶道:“刘大哥怎知?”   刘大眼圈霎时间红了,双手握拳,愤声道:“果然是他。”   祁鸿雪和李皓相视一看,这个悟真果然大有秘密。   原来这相国寺有个清秀的小和尚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小和尚一天天长,不仅愈发聪颖,长得也是愈发俊秀,时常引得上香的年轻女香客怦然心动。   这刘大有个青梅竹马叫小兰,有次跟着家人上完香后回来就魂不守舍。甚至不愿再和自己相见说话,二人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刘大从没想过有天小兰会不理自己。   他问小兰小兰也不说,更是不愿见他。刘大十分担心,一次尾随她上山,竟看到她和那俊秀的悟真和尚幽会,他原是怒火中烧。未曾想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不仅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还让他肝胆欲裂,痛不欲生。   这和尚竟把自己心爱的小兰用刀刺死了。就在瞬间,上一秒小兰还是笑靥如花,下一秒就永远合上了眼睛。刘大原想冲出去的,但是他常年上山,多遇野兽,知道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激动招惹猛兽的时候,否则不仅报不了仇,自己就直接死在这里了。   他悄悄下了山,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差,竟然遇到上山的和尚。他们很有可能是悟真手下的人,所以碰见他后,就追赶他,还踹了好几下。幸好刘大命不该绝,一路艰险最终是回了家,但是他也从此落下了病根。心里那个地方跟有块石头堵住了一样。   “恩公。”祁鸿雪道,“你护我回府可好。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待我回去也好为刘大哥讨公道。   ”   刘大道:“小姐,你就是刚才他们查的千金小姐。”   祁鸿雪点点头又道:“千金小姐不敢当,只是托了家父的福。”   “请问尊父?”   “家父是此届首辅,兼任工部尚书。”   刘大热泪盈眶,几乎要跪下,“万望请求小姐,为我家未婚妻讨回公道。”   祁鸿雪看他情意真切,有些愣,不解道:“她背叛了你,你还对她这样……”   “这事虽然是她做得不对,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这些情分怎么能变。我虽然怨她,但是她遭遇如此不幸,我怎么再恨得起来。”刘大说着说着眼圈更红,握得拳头更紧,“相国寺的那个畜生!”   祁鸿雪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季成均要协助的案子,和父亲禁止自己出家门的缘由。   她心中也不由感叹出来:“容颜美丑,不过表皮声相,皮囊下面都是白骨。偏偏大多数世人看不透。”   李皓听到她的话望向她,在摇曳的烛火下,她如云的乌发垂拢,晶莹剔透的皮肤染上淡淡红晕,眉眼轻含惆怅,一身粗布衣衫硬是穿出了婷婷袅袅的气质。   世人爱美色,并非无由。见到好看的东西都想多看几眼,甚至占有。   刘大没识文断字过,但是祁鸿雪的话他还是听懂了,道:“那秃驴仗着自己皮囊诱惑了周围不少女子。”   祁鸿雪心中一跳,果然是有关联吗?这悟真还与李妃安惠公主相关。真是件不得了的事。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那些女子讨回公道的。”祁鸿雪声音有力短促。此事若不查处个究竟只怕以后有更多的女子受害。   如此这般三人终于可以休息些了。刘大退出了屋子。屋内只剩祁鸿雪与李皓,刘大觉得他们之间不简单,可能真是情侣之类,所以也没说“扫兴”的话,默默退下了。   祁鸿雪望着躺在地上的李皓,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从纸窗里透过微微晨光。“你上来睡吧。一人一半。你伤势未好,睡在地上着凉。”   李皓那头回了句:“凉快。”他是说这地凉快的意思。   祁鸿雪这一晚上惊心动魄,出了好几次冷汗,都快忘了这是夏日。   李皓说:“你睡吧,有我在没事。”   祁鸿雪听了他这句话,按下的所有困倦竟然在这一瞬间涌上,奇异的安心。她之所以没有反对和李皓同屋,也是因为安全感,她在李皓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当祁鸿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湖泊前,周围绿树葱葱,间有野花芬芳。最重要的是湖泊前坐着一个垂钓者。   白头白须白眉,眉眼像极了白眉真人。她急忙跑过去,推搡了下老者:“你这人,骗我钱财没把我问题解决也就罢了,还把我送到这个破地方。”   这白眉真人却不像她在现代见的那样憨态可掬,平易近人,犹如顽童。反而平稳的垂坐湖边,一派平和,宽大白袍子微微作响,仙风道骨也就如此了。   祁鸿雪觉得不对劲,行礼道:“小女子失礼了,万望见谅。”   那人睁开了眼睛,眸子宽和仿佛包罗万象。“姑娘好久不见。”   祁鸿雪听他此言,又忍不住了,道:“你是白眉真人。”   老者未答,反是问:“你想回去吗?”   祁鸿雪觉得此问非同小可,道:“若我说想回去,你会让我回去吗?”   老者提起变弯的鱼竿吗,道:“自然。谁的命运都不是可随意插手破坏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   “那便让我回去吧。”祁鸿雪道,她还是熟悉喜欢现代的生活。祁小姐的父亲祁松在她看来虽然可惜,但人有生老病死,历史有轮回重合,这都是自然规律。她尽最大的努力帮其改变命运最根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回家   “好只要你了结这失踪一案。就可回去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旁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别念了,老道,吾听了头条。”当祁鸿雪睁开因为道经忍不住闭眼的眼睛,看到的起身望着自己的里皓。天已经大白了。   “我们该出发了?”祁鸿雪缓揉朦胧的睡眼。李皓点点头道:“事不宜早。”   祁鸿雪惊讶道:“什么意思?”   李皓摸了摸腰间的铁片,道:“他们认为我们肯定会是急忙回去,谁想到我们是正午的时候?”   祁鸿雪想这种逻辑也说得通,但是在这里行的通?但是自己现在唯一能相信依靠也只有这个看起来靠谱的大侠了。   祁鸿雪简单的梳洗后,来到厨房帮刘老妇做饭。谁知她这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本质上虽然会做饭,但也不会用古代的炊具做,最后只得站在一旁看。   刘老妇连连叹气:“你说你当个千金小姐不好,非要和一个江湖人奔走,日后做饭洗衣这种活你是一定要为他做了。这双娇嫩的小手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祁鸿雪心中大囧,她和李皓虽然共同历经死劫但是真正的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奈何大家爱拉郎配对,非要给她安排一个头上的cp。   祁鸿雪含糊点点头。   所有人吃完饭后。李皓一直摸他那块铁片,心中一片空旷,此去就要与人分别了。师父在他下山前就对他说过:“江湖就是不断的分别重逢。”   可是祁小姐身为重臣千金此生怕是难以相见了。   李皓会些易容术,把自己易容成了大叔,却把祁鸿雪扮成了小孩,没想到这样一路安全的到达了祁府。   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祁鸿雪流下了眼泪。一夜未见却犹如一生未见那么久远深沉。   “小姐。”茯苓清脆惊喜的声音出来。   “茯苓,我来了。”    ☆、完   祁鸿雪听到茯苓的话,脸色顿变,她情急之下逃出来,也不知丁香如何。“快去带我找爹爹。”祁鸿雪急忙道。   “是,是……”茯苓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恢复过来扶着祁鸿雪进了门。   清晨的阳光透射在李皓坚毅的下颌上。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最后看了眼这座雕梁画栋的府宅以及这座府里的小姐,转身离开。   祁鸿雪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了祁松和季成均,经过调查,真相水落石出。原来这悟真从小聪颖,锋芒毕露以致无辜招饶其他小沙弥和师兄们的排挤,养成了偏激的性格。幸得主持收为徒弟才方好些。可是当悟真无意得知主持师父与师叔了空大师商量的下一届主持不是自己时,开始了偏激的行为。   诱惑良家妇女,还把这一方法技巧传授给了京中一些地痞无赖,色心之人,导致多个无辜女性上钩后,被他用各种方法弄死。   离别是静中离别。祁鸿雪坐在闺楼遥望南方,她倚腮,打了个吨。   再醒来时,是躺在席梦思的床上,阳光晴朗,清风徐徐,一切都好,只除了玻璃窗上有个破洞。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